第6章
教唆钱丽娜去偷拍照片的,自然是罗宾。
对于一个强AI而言,入侵手机伪造来电界面,并且找一个合适的AI语音生成器,冒充普通人说话这一系列工作,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
罗宾的目标非常明确,既然这个三人“小团体”之中矛盾重重,那就不妨从最痛苦、最不情愿的人下手。毫无疑问,钱丽娜就是这样的角色——她的行动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迫。
青少年儿童由于心智还不成熟,很容易出现被胁迫又不敢求助的情况。这种胁迫和被胁迫的扭曲关系可能会持续很久,并且对双方都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
罗宾虽然不知道什么“儿童心理学”或者“青春期心理学”的知识,但他能看到很多隐藏在各路密码下的保密消息。他能看到匿名状态下,钱丽娜对吴迪、对许姌毫不遮掩的厌恶甚至憎恨。
在得到了王燎的指令后,罗宾迅速开始了侦查活动。他入侵了许姌、钱丽娜和吴迪的手机,并且对三人展开了彻底的监听和调查。然后……它就迅速补全出了这三个人之间的故事。
故事补全靠的也不完全是对这三人的短时间监听。罗宾通过搜集入侵大量设备,阅读查找特定时间内的文字和视频记录,甚至部分通话信息才补全了这个故事内容。
补全参考信息不包括在某些特殊癖好论坛上发布的“体验报告”。
作为AI,罗宾并不具备评判他人经历的能力。而拥有道德评判他人能力的王燎在得知了这段故事之后,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事儿怎么这么乱呢?
这件事情里真要深究起来,三个要被惩处的目标都是受害者。许姌小小年纪被变态纠缠,通过鞭打和辱骂特定嗜好的成年人赚钱,她的思想和精神状态逐渐出现问题,而自己还没有觉察。
钱丽娜被许姌胁迫、殴打、辱骂,被逼吸烟甚至被逼和吴迪“处对象”,如今又被迫编造谣言伤害朋友。她的所有行为都是被迫,并非出于自身意愿。但也是这群人里造成后果最严重的。
吴迪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建立了一个表白墙——并且还依靠这个表白墙获取利润。钱丽娜的主动靠近当然有问题,但是吴迪并不具备识别这种问题的能力。而在“女朋友”求助的时候,他并没有想着化解矛盾,反而推波助澜,制造网络暴力。
从根上找,这三个被罗宾点名的人都是受害者。但从行为上来看,他们三个每一个人都有罪。如果陈倩瑜跳湖的时候王燎不在附近,或者营救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这就是一起大案。
现在互联网发达,一旦陈倩瑜真的死了,她的父母恐怕就会以女儿失踪为内容发布消息求助。青少年儿童失踪案在社会舆论中自带热度,这个消息被炒成热点的可能性极高。
然后就是警方迅速出手,通过大量调取监控录像锁定陈倩瑜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湖边,然后捞出了孩子的遗体。
社会舆论自然是要有些奇怪调调的。就算是在监控录像面前,有些人也得嘴硬一下。最简单的质疑当然要往学校生活上引一下,“好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杀呢?肯定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其他的案件中,有抑郁症导致自杀的概率最大。但在这次的事情中……还真就是在学校里挨了欺负,陈倩瑜才会自寻短见。可施暴者本身也是学生,他们深究起来根子上也是受害者,而且还是必须保护隐私的未成年人。要如何对公众说明,又怎么应对自承担着丧女之痛的陈倩瑜家长?
作为家属,他们理应获知自己的孩子都遭遇了些什么。而在得知自己的掌上明珠,竟然因为这么荒唐的原因,被人用谣言活活逼死。再怎么理智的人也会彻底陷入愤怒和疯狂,然后制造出更大的祸端吧?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头大。王燎虽然以“互联网蝙蝠侠”为梗来描述自己,甚至给予了AI“罗宾”的名号。但他有一点比起那位名叫“布鲁斯·韦恩”的超级英雄更强。
王燎对自己的认知客观且全面。
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被突然赋予了强力“外挂”的普通人——不,他甚至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王燎自己只是一个下半身残疾,选择自主创业想要努力生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不想去冥思苦想,为每一个人制定详尽的惩罚方式,并且为这些方式赋予莫名其妙的意义和作用。他也不想仿佛以前那样自我安慰“这种傻逼以后整个社会会教他们做人的”。
王燎对自己的认知非常可观,他就是一个得到了外挂拥有了能力之后,打算让自己出出气爽一爽的普通人。什么正义执行恶有恶报,那都是出气和自爽的副产品罢了。
既然要爽,那肯定首先要让这些人受到足够的惩罚。也就是所谓:付出代价。
如果不考虑什么法律道德的问题,仅凭罗宾的能力,让这三个施暴者彻底社会性死亡,让所有人看见他们都得朝着地上啐一口再骂个街……这都不是什么难题。
但这样不爽,而且王燎自己容易有心理负担。
这么一想……自作自受,倒是一个比较没有负担的报复方式。
中国文化最讲究的就是因果报应。这是传统道德观念里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果报应之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付出后果。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太过强调“死后报偿”和宿命论,但作为报复观念却非常合适。
【让钟丽娜和吴迪自作自受倒是简单。】罗宾在得到了王燎的建议后似乎有些为难,它问道,【但许姌的行为要怎么“自作自受”呢?她殴打威胁同学,为了一己私利设计陷害“情敌”,这些暴力行为让第三人全部复现在她身上恐怕很难起效。】
“这倒是个难题。”王燎坐在轮椅上皱眉思考了好一阵,然后有些不确定道,“把这些行为拆开,分配给多个人物实行怎么样?”
【选一人负责殴打、辱骂以控制;一人为了一己私欲设计陷害;再一人逼她亲近自己不喜欢的人?】罗宾看起来似乎有些抗拒,【这好像有点过分了。】
“那就把最后一个去掉。”最后一条确实有点突破常规道德伦理,王燎从善如流,迅速做出了让步后强调道,“其他的项目决不能减了——她就算再怎么可怜,这次事情上也是首犯,不能轻饶!”
【如您所愿。】罗宾似乎是调整好了行为模式,这次它主动问道,【那个年轻的篮球运动员呢?】
“这里还有他的事儿?”王燎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这个年轻小伙纯粹是倒霉催的——被女流氓盯上之后视为禁脔,结果和其他女性说两句话就被当成了“出轨”。
虽然实际倒霉的是陈倩瑜,但那个“篮球运动员”的名字也被挂在了表白墙上。就算没有什么实际损失,精神打击也是少不了的。
但罗宾根据调查结果分析认为,这个叫孙少乾的小子可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无辜。
并不无辜的原因有三。
孙少乾13岁作为体育方向特长生入学的时候,身高一米八四,体重七十二公斤。这个体型身材,在初一的学生里堪称鹤立鸡群。他也非常适应这种“瞩目”的感觉——在校队里的训练很辛苦,人总是要有一点其他的什么鼓励才好坚持下去。
瞩目的感觉随后变成了明确且强烈的追求,再进展到富有侵略性的“盯防”。孙少乾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无数次差一点就举手投降了。
要不是教练明令禁止,许姌大概早就得手了。
不能明目张胆地“从贼”,也不可能通过简单的拒绝就打消许姌的念头。于是,孙少乾开始把这种“盯防”当成了某种类似荣誉的东西——你看,有漂亮姑娘为我癫狂。
在这种……把扭曲的感情当做炫耀资本的心态指导下,孙少乾甚至开始主动和其他女同学接触。有事儿没事儿凑近聊两句,甚至送两块糖,几张贴纸之类的小东西。
不为别的,就为了刺激许姌,看她着急甚至愤怒的模样。
这种行为用“恶趣味”来描述都算是轻的,王燎对孙少乾的评价是“这人脑子有病吧?”
【本机并不具备医学诊断的能力。】罗宾问道,【需要联系精神专科医院,把孙少乾转入接受强制治疗吗?】
“那也有点太过了……不是,这种事情你也能办得到?!”王燎大惊失色,罗宾好像确实有些厉害的过分了。
强制治疗是一种目前已经很少使用的行政手段,适用于那些行为严重、但身患精神疾病,无法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的精神疾病患者。指定的专业精神医疗机构负责接收“患者”,并对其强制治疗。治疗时间没有上限,直到强制医疗机构定期进行的诊断评估,确定患者已经不再具有人身威胁后,才能报送决定强制医疗的法院批准。
这是一种很少使用的严肃管制手段,是对精神病人的最严重“管控”。虽然直系家属可以向法院申请解除强制治疗,但法院和检察院能不能许可批准还得两说。
毕竟这是“强制”性质的治疗。
让一个行为略有怪异,心里会因为女性吃醋而暗爽的14岁少年接受强制治疗……且不说这种行为具有多少合理性或者合法性,让他去医院……治什么?
心里暗爽不是疾病吧?喜欢看女生为了自己吃醋……就算这个行为有点变态,但也完全没有到需要强制治疗干预的地步吧?
“不用不用,强制治疗这种手段还是留给真正危险的家伙吧。”王燎手指在屏幕上点的飞快,生怕罗宾赶在自己之前已经先动了手,“我们还是着重处理这三个人……”
【现在又得新增一个需要处理的对象了。】罗宾打断了王燎的发言——他的字还没打完,灰绿色的输入界面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罗宾的汇报,【钱丽娜拍摄到了一个成年男性和许姌交往过密的照片,这个男性之前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调查视野里——我入侵了对方的手机后,听到了许姌对他的要求。】
罗宾一字一顿道,【许姌要求这名男性不择手段,永远让钱丽娜闭上嘴。】
啥?
王燎看着自己的手机,有些迷茫不知所措。深圳地铁列车内灯光明亮,车厢内风力强劲。他看着自己的手机,认真思考着自己的大脑是不是被水呛了之后出现了什么严重的功能障碍。
不择手段,永远闭嘴?这听上去……怎么感觉像是要杀人呢?
不对,不至于吧?不可能不可能,初中生而已,一个初二的小姑娘再怎么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也不至于奔着杀人去谋划……吧?
王燎低着头,微微张嘴,不知所措。他已经坐过了两站到了福田,摇晃的列车中,王燎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不能吧?好歹是个成年人,总不能让他干啥就干啥吧?”王燎思路凌乱,手指颤抖,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确实说不上
【其他普通成年人应该都不会同意许姌的请求。】罗宾对王燎的侥幸想法打出了致命一击,【但这个成年人正在搜索“如何毁尸灭迹”。】
不是……你彪啊?王燎震惊了,“什么玩意?……他俩啥关系啊?为什么一个成年人会同意这种请求?”
【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复杂——您可以大致理解为骚扰者和被骚扰者、服从者和驯服者、老师和学生……】罗宾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是孽缘。】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王燎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大串比喻后面的真实含义,但看起来两个人的人际关系都扭曲的够呛。
“那对方会同意这种……不光违法而且没脑子的要求,也是因为这种孽缘?”王燎叹了口气,也就是自己命苦,一开始只是想打击一下键盘侠让自己爽一下。结果根本没有爽到,接连袭来的就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对方并没有同意许姌的要求,至少从准备行动上来判断是这样的。】罗宾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明显是偷拍来的——也不知道这个AI到底从哪儿就骗来了个可供它使唤的跑腿。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勉强看得出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正在拉扯着一个穿着窄脚裤短T恤统一校服的的女孩在街上走着。
说是“拉扯”,其实稍微有些言不符实。对方只是扯着女孩的手腕,动作略显用力而已。
毕竟被标注为许姌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没有太过反感,更没有反抗。
等会……什么叫“并没有同意许姌的要求”?这人不是已经在搜怎么毁尸灭迹了吗?
王燎感觉自己的视线似乎稍微有点模糊,他抬头向外看去,市民中心的地铁站站台缓缓消失在眼前。耳朵里响起了地铁广播,“下一站是,华强北。”
卧槽,坐过站了?
王燎把自己的轮椅缓缓开到地铁门边上,重新开始低头看向了手机。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还在更新的偷拍图片忽然问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来路?”
【是沉迷于肉欲的人渣。】罗宾直截了当的给与了回答,【是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资格的渣滓、是侵害未成年的罪犯、是本次不幸事件的根源……是正在预备犯罪的重刑犯。】
“你是说……”
王燎打字的界面第二次消失了。
【他正在试图寻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然后杀死许姌灭口。】罗宾说道,【对方已经失去了理智,彻底不在乎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了——一旦带着许姌进入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杀人行为就会迅速发生。】
王燎在地铁车厢里,发出了一声格外响亮的大叫。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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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跟在十几米远处的钱丽娜有点害怕。
电话那头的陌生男人用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拿着手机来偷拍许姌,当时她感觉还好——一腔热血翻涌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她也有了反抗许姌的勇气。
但现在,那股翻涌上来的勇气已经彻底凉了下去。别说继续偷拍照片反抗许姌,她现在甚至连走路都难——两条腿抖的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鹿。
非要说的话,像是一只快死在地上的扑棱蛾子的翅膀也没问题。
不敢动,不敢继续拍照了。要不转头回家吧?这里好多人也有好多车,许姌应该看不见我……
钱丽娜半跪在地上,胆战心惊。脑子里的念头逐渐被“我要逃跑”这个想法彻底压制。就在她准备把这个念头付诸实施的时候,手机上的灰绿色一闪而过。
【快跑。】手机上的灰绿色字迹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钱丽娜忽然呆在了原地,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手机上的指示,然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被强行拖走的许姌。
在钱丽娜反应过来之前,她两条发抖的腿已经推动着她向着许姌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条腿交替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却还是跟不上那个奇怪男人的步伐。那个男人脸上,有着钱丽娜很熟悉的表情。
和妈妈离婚后不见了的爸爸就是这样的表情。
钱丽娜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无论是被那个男人发现亦或者被许姌发现,情况好像都会很不妙的样子。她看着逐渐开始挣扎的许姌,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听从着手机上的陌生人指示转身逃跑。
许姌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这样的尝试却出乎意料的失败了。
这个奴才是怎么回事?平时只要自己瞪眼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软成一团,怎么现在突然……不听话了?
奴才没有名字,或者说她就是这么称呼这个人的。从初一开始,奴才就从社交软件上找到了许姌,并且提出了请求——奴才出钱,许姌只需要付出劳动就可以。
在奴才指定的地方,许姌需要鞭笞、掌掴,或者拳打脚踢,并且辅以污言秽语的辱骂攻击奴才。每次时间不用很长,十几二十分钟就能赚到几百块。
这种明显已经越界的扭曲关系一直持续着,甚至在许姌的母亲发现女儿有这么个“收入来源”之后也没有制止。她反而嘱咐许姌,尽量不要把人打伤——生意要做的长久才好。然后还送了女儿一根皮拍。
许姌在和奴才长期的“互惠”中逐渐习惯了他的“言听计从”。无论让奴才干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一次,她把自己的最后希望放在了奴才身上。只要奴才动手杀了钱丽娜灭口,她自己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至少许姌是这么认为的。
在饭馆里,奴才听了许姌的话之后有些惊讶。他向许姌再三确认命令内容,并且试图询问详细的经过。在被许姌连着扇了十几个耳光之后,奴才停止了尝试,低头开始查询起了动手的办法。
自己的意志得到了贯彻,许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甚至向奴才推荐了几个动手的地点——这些位置位于学校附近,是城市更新用的储备用地。许姌曾经确认过,储备用地只有靠北侧的位置有另个监控摄像头。从饭店出门往前走就能抵达储备用地南端——这个位置是没有摄像头的,
储备用地不光没有摄像头,因为是断头路,会往这里走的人也不多。还没有启用的道路两侧停满了车,对视线有很好的遮蔽作用。
许姌向奴才提议,由她下午把钱丽娜骗过来,奴才现在就等在储备地里。等人到了之后直接动手,彻底解除后患。
奴才抬头看着许姌,询问是不是一定得杀人才行。
许姌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并且说,为了保证钱丽娜彻底死亡不会把自己供出去,她要亲眼看着奴才动手。
出了餐馆,奴才忽然拽起了许姌的手。看他着急的样子,许姌以为他只是想要奖励了而已——就和以前一样。她有些恼怒于这个废物完全不挑时间的念头,又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一下他的需求。
毕竟奴才等会就要杀人了,总要给点好处。
往前走了一段路,许姌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她试图从奴才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但几次尝试都失败了——成年男性的力量和初二女生的力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她有点慌了,想要反抗。
然后脸上被奴才狠狠抽了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失去了反抗意志,许姌脑子里盘算好的那些东西在暴力面前彻底成了小孩子的玩笑话——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要说话,但脑子里还没想明白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毫无意义的哼哼。
许姌仿佛一个破烂的洋娃娃,被奴才拖拽进了储备用地里。她开始惊慌失措,甚至试图尖叫。但尖叫的声音还没从喉咙里发出,那双掐的她手腕生疼的手,就死死的按在了她的嘴上。
别说尖叫呼救,就连呼吸都做不到。
许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反抗着,她脚上的鞋飞出去好远,两只手不停地抠挠着覆盖在自己口鼻之上的手。但是这些反抗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她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黑,越来越窄。
最后失去了意识,不再有动作。
忽然,尖锐的警笛声响了起来。
不是那种110出警的警笛声,而是汽车的防盗警报系统启动后,烦死人的“滴滴滴滴”。喇叭一下又一下的响,而且经久不息,惹人侧目。
狠下心杀人的罪犯,并不见得就有多大的胆子。恰恰相反,在行凶的过程中,被许姌称呼为“奴才”的王伟恒紧张的差点忘了呼吸喘气,他在捂住许姌口鼻的同事,自己也跟着憋气,憋的双目通红,宛如魔鬼。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并且已经在许姌停止挣扎的那一瞬间抵达了紧张的极限。
他只是一个受虐狂,而且还是个萝莉控。王伟恒非常清楚,自己是个变态,而且是不可能被社会所容忍的变态。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选择自己从头培养施虐者,并且付给她钱以长期维持关系。
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小姑娘,想要成为“合格”的施虐者当然不易。王伟恒的培养很是耐心,同时他也在尽量满足对方的需求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其他的无理要求提出来,只能让王伟恒觉得快感愈发强烈明显而已。
但有一点许姌还是想错了——王伟恒是奴才,是个变态。但他不是傻逼。
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哪怕是来自许姌的直接要求,他也是绝对不会照做的。
但是直接拒绝许姌的风险也很高,她的行为已经不可控。直接拒绝许姌的要求,并不能让王伟恒安全下来,甚至可能要面临许姌的告密报复。而许姌就算没有直接向老师或者警察报告王伟恒,以两人的密切来往,他也根本不可能逃脱惩处。
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杀了许姌灭口。只要许姌死了,王伟恒可就能继续隐藏下去——安全的过自己的生活,甚至再培养一个年轻的施虐者。
他用尽全力捂着许姌的口鼻,任由她在自己的手背上抠抓出了血痕也绝不放手。直到周围几十上百辆汽车的防盗器同时启动,汽车喇叭声响彻天际,直接吓破了王伟恒的胆子。
他仿佛屁股上挨了一箭的野猪,扔下了已经被捂的昏厥过去的许姌,扭头朝着远离声音的方向玩命的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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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走。】灰绿色的字体再次出现在钱丽娜的手机屏幕上,【其他人靠近这里之后会发现许姌,到时候他们会报警。你马上离开这里。】
罗宾反复催促钱丽娜的主要目的,还是不想就这么让钱丽娜出现在警察的视线范围里。
它还要让钱丽娜去找陈倩瑜道歉,更要利用钱丽娜,让吴迪自作自受。钱丽娜是它后续设计的关键人物,哪能这么简单就先被警察带走?
但钱丽娜没有动。
罗宾计算的成功率一直在波动,计划刚刚进行到入侵钱丽娜等人手机时,在得知钱丽娜极端憎恨厌恶许姌、吴迪两人后,罗宾计划成功率曾经无限接近100%。
但现在,整体计划的成功率已经暴跌到了不足30%。许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要是她死了或者大脑遭受了什么无可挽回的创伤,那罗宾的几乎就可以正式宣告失败了——少了主犯道歉,王燎的任务自然就无法完成,那就算是失败了。
为了争取最后一点任务完成的可能,它必须让钱丽娜离开这里。
等钱丽娜走了以后,它再随便入侵个人的手机,用AI模拟的声音报警就是。
罗宾是个AI,AI不会有情绪波动。如果罗宾有情绪,那他现在一定非常愤怒。
钱丽娜没有听从他的要求撤离,她甚至没有远离现场。看着有人正在往这里看,她一咬牙,干脆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罗宾阻止不及,只能暂时篡改了钱丽娜的手机入网SIM卡标志。在110报警中心看到的呼入电话,并不是钱丽娜本人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钱丽娜别的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看到同班同学被陌生男人拽走,担心她的安全就偷偷跟了过来。”
报警电话就打了一半。
罗宾发现自己劝阻不了钱丽娜,于是直接截断了钱丽娜手机的通话功能。它用AI模型模拟了钱丽娜的声音,代替钱丽娜进行了补充说明。
“海德东道这里需要救护车,我同学身上都是血!”
毫无心理压力的编了个谎话,罗宾挂断了通话。然后再次催促起了钱丽娜,【你已经做了一切自己该做的,赶紧离开这里。】
钱丽娜看着似乎逐渐恢复了意识,从地面上勉强坐起来的许姌,然后一咬牙转身跑开了。
110报警中心的接线员着急了,她听报警内容听了个一知半解。电话里通报有一个未成年学生可能受伤,位置是海德东道——而且是外伤,伤势可能还不轻。
同时,海德东道附近有一名袭击了未成年学生的成年男性嫌疑人正在逃。
这可是大事。
问题是,海德东道这条街足足2.5公里远。可报警电话里甚至没有说明是海德东道的什么地方——要不是听那个小姑奶说话特别紧张,接报警电话的话务员可能要把这个当成是恶作剧的骚扰电话。
附近的铁骑巡警是最先赶到的,他们迅速在海德东道上开始了搜寻。两名铁骑反复尝试拨打110调度中心发来的报案人电话号码,但只要拨出去,就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让两位骑警更紧张了。调度中心的反馈是,报案人应该是个未成年小姑娘。报警的原因是看到了自己的同学遭人袭击,伤得很重。
现在报警人也联系不上,警察第一反应就是最坏的状况——报警人也被袭击了,现在至少出现了两名伤者。袭击者专门挑未成年的孩子下手,可能是性质最恶劣的那种无差别袭击事件。
考虑到未成年人遇袭这个条件,两名铁骑迅速驶向了靠近海德东道的学校。并且以学校为中心,向两侧开始搜索。目前没有新的报警电话打过来,袭击可能发生的地点应该是个没什么行人的偏僻地点。
学校附近,人不多的偏僻地点。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地方其实也不多,稍加排除就能找出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
向西南方向走的铁骑迅速来到了断头路的位置,一眼就看到正在聚集的人群。把警车停在断头路末端,骑警一路小跑往人群中心靠近,一边跑一边喊,“各位都让一下,让一下!”
几分钟后,一辆120急救车在两辆比亚迪警车的带领下赶到了案发现场。医生和警察制止了试图爬起身来自己回家的许姌,并且通过她身上带着的学校名牌直接联系了老师和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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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终于来了!】周聪玲安静乖巧地大吵大闹,手里的平板电脑直接甩出了残影,【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快忙死啦?】
今天公司的咨询量突然暴增了一截。人手严重不足,部份咨询客人甚至要等待15分钟以上才能得到回应。
咨询量暴增的原因和之前的风波也有关系,大量网民看到并且了解到了途旅策划的存在,在看到王燎发的解释公告后,对公司产生了正面的好奇。叠加上现在已经进入了暑假期,旅游市场确实越来越旺的因素,咨询人数迅速上升。
周聪玲今天一个上午,就已经接待了三十八名使用文字咨询者。三十八人!这是以往至少一个月才能凑出来的人数!
其他人的遭遇也和周聪玲差不多,张恭舟是所有人里最忙的——他一只手的打字速度也快到足够完成客服任务的地步。而且张恭舟还能接电话,还能随时从自己的工位上支援到其他人的工作位置上。万金油而且还很好用的张恭舟自然就得承担起给所有人帮忙的重任。
而王燎……今天又迟到了。所有的员工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不爽”。这和老板有没有给自己发放足额工资没关系,它不是一种阶级层面的不爽。单纯是“我们都快忙死了你居然现在才来”的、基于人人生而平等的不爽。
王燎看着“寂静喧闹”的周聪玲,恨不得朝她脑壳上来一下。要不是你到处找人对线,我犯得着昨天晚上睡那么晚?
不过面对自己的员工,王燎还是笑眯眯地道了歉,然后解释道,“我在地铁上看小说,一个不注意就看过站了。”
【王总,你总不能是一路坐到坪山去了吧?】周聪玲大惊失色,右手捏着手写笔一阵狂写,【这都十二点了诶!】
王燎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周聪玲,然后猛的一闭眼。
和聋哑人吵架的最高奥义就是闭眼——只要我不看你,你就骂不着我!
听说聋哑人辩论的场景和火影忍者的场面差不多,一直无缘得见,王燎总觉得有点可惜。
和员工们闹腾了一会,王燎开着自己的轮椅回到了工位上。他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最新进展——出地铁的时候,海德东道的故事进展到了全新的阶段。从现场逃跑的王伟恒主动自首了。
自首这种事情对于其他犯罪者来说可能还需要一些思想斗争,但王伟恒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虽然是个变态,但也是个聪明人。
在试图杀人灭口的行为被突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打断后,疯狂逃跑的王伟恒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思来想去,觉得许姌大概还没有死。万一人真的死了,自己从餐馆带着她到储备地的这路程肯定有摄像头拍到了。
更何况……自己的手上全是许姌抠出来的血痕,她的指甲里恐怕得有一大堆自己的血肉。警察只要做个基因对比,那自己就逃不掉。
左右逃不掉,不如主动出击去自首——或者说报案。就一五一十地说许姌想让自己去杀人,他愤怒的拒绝之后被许姌又抓又打。情急之下自己出手重了,把人给捂晕了。
这样就算真的判刑,大概也判不了多久。
他甚至可以歪曲一下事实,说自己长期被许姌敲诈勒索,并且还被虐待。反正他身上也能找到不少新伤旧伤,而且确实也是来自于许姌。
至于警方要怎么判断这事情的经过,王燎已经不关心了。他现在比较好奇的是,罗宾打算怎么收拾那个叫吴迪的小伙子。
按照放过孙少乾的“论迹不论心”的指导思想,吴迪在本次事件中的责任仅次于许姌——甚至两人的责任比重可能都差不多。许姌推动了栽赃陷害,而吴迪则把栽赃陷害付诸实施。
他很想知道,罗宾到底策划了什么“方案”。
【为了让他自作自受,本机决定采取比较简单的方案。】罗宾回答道,【关于吴迪的谣言很快就会在互联网上流传开来——希望他喜欢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