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课

“林森，中午去我家吃饭吗？”伴随着这欢快声音的是一个响亮的拍在背上的巴掌。

林森呲牙咧嘴的回过头，看着李致这厮一脸狡黠的笑，立刻反身踢了他一脚。一个清晰的灰色脚印出现在黑色校服裤子上。

“不去，我中午回家吃饭。”林森说着，把滑下来的书包往肩上背了一下。

“行嘞，那下午见了宝贝儿！”

林森一阵恶寒，还想再踢这小子一下，结果对方也早就熟悉了他的招数，已经跑远了。

林森回家的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遍了，最喜欢的还是从一个公园内穿过。每次总能看到非常不一样的景色，哪怕走了很多次，也总能注意到新的细节。冬天的中午是个很神奇的时间，冷气并未完全褪去，但由于太阳在北方厚重的雾气中，终于在正午露了个全脸，暖黄色的光打下来，给人一种在拍全家福时自带的一层暖色镜头。

公园里活动的男女老少这个时间也都回家吃饭了，还有几个不愿回家的小孩和趁着中午暖和出来散步的老人，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人声。能在城市的公园里有这样的时刻实属稀奇。林森从公园的西门进入，一进来就是公园里的两个小湖，这两个小湖其实是打通的，只是分散在两个区域。为了掩盖中间过渡区域的不甚美观，架起了一座小桥。

林森走上桥，两侧的荷花都枯萎了。周围没有一点绿色，只有桥旁边的一棵松树。松针的颜色在冬日严寒的摧残下也显得更加老旧。像一盏不亮的路灯被随意丢弃，看不到一点生气，只有颓丧。

再往前走就是草坪了，冬天的草坪倒是很别致，黄色带着棕，还有点泥土的灰，配色还算洋气。只是寒冷带走了质感，整块草地像是被洗衣机洗变形的毛衣，中间的毛刺，空洞全都露了出来。

每每走到这里，林森就开始打起精神，因为，前面就快到家了。

“我回来了。”林森推开家门，眼睛快速的扫描着家里的一切，然后弯腰把鞋子脱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今天姥姥过来了，给你带了排骨。”林森听到妈妈的声音难得带着一丝轻快。

“来了。谢谢姥姥。”林森一边往房间走，一边终于露出了今天在家里第一个微笑。

“森啊，快点洗手，赶紧来尝尝姥姥做的！”，越过沙发，姥姥的身影在厨房的烟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在拍什么仙侠片。

“来了！”林森快速把书包放下，脱下衣服。准备打开卧室的门出去。

喀嚓。

门刚被打开，把手上还带着少年的热气，林森看到了姥爷。

“姥爷。”林森的语气如往常一样同姥爷打了招呼，立刻转身向厨房快走了几步。父亲和母亲难得都挤在厨房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彷佛她们一直这么亲密。姥姥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看到林森，脸上的皱纹好像变了方向，皱纹尾部一下子上扬了起来，像是毛笔字从隶书变成了草书，整个变得轻盈。

林森上前，握住姥姥的手，真温暖，又有力量。

“你长得这么壮，过来帮我把锅抬一下。”，姥姥故意用理直气壮的口吻说着，“你可别一个人吃了啊。”，又添了一句。大家笑了起来。这一句话如同一滴热水融化了整座冰山。房间里本来还带着些尴尬的空气一下子活络了，厨房里的油烟气这时才真正流动起来，好像一只手点了定格画面中的播放键，声音，气息，这才传了出来。

林森看着自己的胳膊伸直了，从最初那种发出咯咯咔咔关节声的僵硬姿态，变得柔和，自如。

啪的一声。

好像是一个树枝被突然的砍断。

妈妈的手打在了林森的手臂上，“先洗手。”林森的脚步已经转向了洗手池，甚至在他说出，对不起之前。

林森笑着回到姥姥身边，眷恋的摸着她的衣角。你可以在这瞬间窥见这个孩子无比虔诚的眼神，并不输给任何一个在教堂祷告的忠诚信徒。然后这人从一双苍老的手中接过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几个盘子很快把桌子占满了，整个桌子好像在冒着热气。不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桌子，椅子被拉开。

“森呐，男孩子长身体，又在上高中，可要多吃一点啊。”姥姥的神情很温柔，只是嗓子有点哑。林森看着这双略显浑浊的眼睛，说道：“知道了，姥姥的饺子我肯定要多吃点。”

笑容在四个人的脸上扩散开来，像是箭真的射中了靶心，惹得整个箭靶都在晃动。这精确又巨大的力量才能比得上这个笑容。

“在学校还顺利吗？”姥姥问着，“学习还行吧？也别有太大压力，尽力就行啦！”

“他不用担心，一直都不错。”妈妈说着。

“是啊，从以前就知道小森的学习一直不错，现在经常听他妈妈说收到学校的短信，都是很好的成绩。”爸爸也补充着。

林森的手逐渐开始握紧筷子。

“快吃啊”，姥姥看着他笑着，“别愣着了，冬天的饺子凉的快呢。”

伴随着这句话，其他三人的视线也逐渐聚焦在他身上，林森好像在地狱门口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天堂。他也笑了。

“好的。”他听见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