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阿爸，还有多远啊？”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

这样的对话过了好几轮了，还是没到。

还记得那是在一个大巴车上，炎热的天气让她一遍又一遍的把衣服掀起来再拉下去，长长的头发和已经被汗渍浸染的黄色坎肩，她坐在大巴车的台阶上，她的父亲站在她身旁，地上堆满了行李。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也没什么时间概念，父亲带着她下车了。走到一个水泥坡前，那儿有个小卖部，父亲买了一箱康师傅酸菜牛肉面。

“阿爸，还有多远啊！”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

她歪着脑袋，亮晶晶的眼眸望向父亲，父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说:“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他很高兴，因为他一路都在唱着歌，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阿爸高兴时就是这样的！

他们沿着公路走了很久，阿爸手里提着紫色的方便面箱子，背着行李，带着她，走向了一座山脚处。

“过了这个山就到了。”阿爸自顾自的说着，深邃的眼睛流露出喜悦的神情，连他的眉毛都在跳舞。

“阿爸，我走不动了，我腿痛的很。”“那就坐一会儿。”在山脚下，他们坐在了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白色的，脏脏的，上面的字体早已不见踪迹，瓶盖的螺纹处嵌满了着色的污垢。他的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叠裁好的直尺大小报纸，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剩下的又塞回了胸前的口袋里。紧接着他拧开了脏脏的小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一些烟草沫，熟练的卷起了烟，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火柴——嚓的一声，点燃了烟卷，一气呵成。

她就蹲在父亲身边，看着脚下的蚂蚁，拿着树枝在哪里画着什么。

他的父亲抽完一只烟，又拿出手搭她的头发上摩挲着，嘴角洋溢着微笑，不，是眼中流露的笑。

“我把你佑上到高头走，你还没去过，你去了和婷婷她们玩，婷婷和你一样大，你去了作业要好好写呢，过两天我给你把电视锅装上，你看电视。”

她在家时，也曾问过父亲好几次，“高头”是哪里，妈妈总是回答她，‘你she皮鬼爷爷那里’。父亲总是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姑姑的爹”母亲又回答道。

有过了一会儿，他的阿爸又说走吧，再不走，晚上就天黑了。这是她第一次爬山，这座山没有台阶，全是土路，土又松松的，感觉随时会滑下去。好在是夏天，山上有各种各样的野花，倒也吸引着她前进。她的父亲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这一路的阿爸话很少，但是嘴里总是哼着歌谣。阿爸很高，但是也会弯下腰来替她摘山间的野花，她手里攥着，过一会儿又丢了，阿爸又继续摘，又一会儿，又丢了。她的阿爸也不恼，一路上看到好看的花，都会摘给她。

“阿爸，我想喝水。”

“你在这待着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来。”不一会儿，他的阿爸回来了，手里攥着几串树枝，树枝上结满了橙色的黄豆大小的果实递给她。

“这是撒？”

“酸果子，吃。”

酸酸甜甜的。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绿色的植物。爸爸那根没有指甲的手指在一捧绿色中格外明显。

“毛豆豆，吃。”

脆脆的，甜丝丝的。

吃完以后，他们又开始前进。

“阿爸，还有多远啊，我腿疼的不成了，走不动了。”

“快了，马上就到了。”

翻过一座大山以后，他带着她来到另一座山脚处。

“这个山过去，就到了。”

“阿，怎么还有山要爬呢！”她哭了，她太累了，太委屈了，因为这条路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她的阿爸怎么也哄不好，索性抱着她，就往山上走，走了一段路以后，山路开始变得陡峭，他的阿爸放下她。

“我拉着你走。”

“嗯”

“再不走，天就黑了。”

“嗯。”

两个人都累了，他的嘴里也不再哼着歌谣，她对漫山遍野的野花再也提不起兴趣。

“到了，到了。”

这下，是真的到了，天还没黑，父女两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走到了，两个人都早已饥肠辘辘。

村口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稀稀拉拉的，在那里抽烟。他们看见有人过来了，就围过来了，毕竟这个地方有谁能来呢！无非是一些离家闯荡的年轻人。

“呀，明鹿来了。”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开口道。

“阿爸，阿爸，还有多久到？”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到哪儿呢？到阿爸的家，到明鹿的家，到瑞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