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你一艘船,还我
舱外天水之间俱已笼罩在夜色中,天上无月,点星闪烁。
薛仲二人兴致不减,仍借着灯笼光色,在船头骑马玩鸟。
二人见了黄裳,围过来,见他脸色不佳,很少见,有些奇怪。
黄裳听得崔公揭示出那广大无边的阴谋,已超乎想象,虽只身处边角,心情仍有些沉重。
仲长潜笑道:“黄五,你这是作甚?只这少许时光,得来这两艘好船,怎似还不知足?”
黄裳道:“岂止两艘,共有四艘,柴七娘挑的,她没说么?”
仲长潜笑道:“未到手的,先当做无。你如何得来?快说!”
黄裳解释了一番,并非轻易得来,更非一人之力,而是多人多力角斗变更的结果,
又道出救龙灵儿、败韦万胜、助河工社,皆三人齐心之功,
将话引到“将船过户给薛礼”一事上来。
薛礼一听送自己一艘这等好船,微惊道:“怎地如此大礼?”
随即明了,喜道:“你的意思是,替我卖出,我得钱,改户?”
黄裳点头。
薛礼又摇头道:“不可,于礼不合!还是太重,与我所做,不对等,今日若无我,你等加上柴公父女,也能拿下。”
黄裳道:“可偏偏是有你才成!岂非天意?有船无船,于我与仲长,作用有限,于你,却足以令你入府卫,一展平生所学!”
“待你富贵,再还我便是!”他又补充一句,
但见薛礼仍在踌躇,他瞥见这船上舱房,忽然灵光一闪,又道:
“且你久居窑洞,在我寻得买家这期间,可以接柳娘子来船上住住,透透气,或许就此怀上麟儿,哈哈哈……”
想到船停汾水,他夫妇二人在那飘荡大船上住上几日……
他脑中泛起画面,这一打趣,心中的阴霾散开了些……
薛礼哈哈大笑:“你果然还是黄五!好!我收了!”
仲长潜在一旁听得面上微热,见二人无异,自觉幼稚,也笑着打趣道:
“薛大,黄五这一艘船,可抵得过我十间药铺的药。”
黄裳大笑道:“甚么黄五的船,已是薛大的船了。你的我先欠着,等你成亲之日,也送你与新妇一艘。”
仲长潜听他如此调笑,一下又想起了阿微,“我可以吗?”不禁面热心跳。
“果然,今日来对了,高祖显灵!”薛礼笑道。
“高祖显灵!”“高祖显灵!”三人同声笑道,“老君显灵!”“老君显灵!”
待笑过,薛礼又道:“黄五,你说后日去救那萧录事,叫仲长替我易容,我与你同去。”
黄裳道:“果然,你闲不住,不想带你去。”
“我必去!”薛礼知他所顾忌,又道:“你若担心,穿上薄皮甲具。”
黄裳知道拦不住:“我明日去问问阿嫂,阿嫂同意,才行!”
薛礼正要答话,
突听到女子惊叫“船!船!……河工社的船……河工社的船……”
紧接着,金娘子的柔媚声音惊颤呼叫:“啊……是在龙门不见的船……”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在身后船上,金娘子、小新站在船舷边,
孙汝雄从舱中奔出,大声喝道:“右方客船听着,为何拖走某的船?”
汾水水面上,右方有两艘船,一前一后,前面的船比自己的船小些,也有六七丈长,六间客舱,
灯笼在船头尾多处挂着,舱中烛光也颇明亮,船尾竟有一根揽绳连着后面的船头,
后船小一些,四丈来长,两个舱室,内外无灯,无人摇橹,被拖着行进。
孙汝雄连声大喝,终于令那船上有了回应。
从船舱中走出一人,身量比黄裳高壮,足有六尺三四,貌雄岳立,只二十多岁年纪,气像沉猛,竟又兼具灵捷。
他双目精亮扫视,走到船头左侧,左手扶剑,开口竟十分有礼:
“在下携家眷返乡,夜行汾水,足下请勿高呼,有话好说,驾稳船只,以免惊扰到在下家眷。”
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在河风中稳稳送来。
黄裳心中暗赞:此人衣袍不菲,状貌伟岸,看似难惹,一开口却文质彬彬,自称在下;
又言明此行携家眷回家乡,不至于当着家眷面前作恶盗船,快速令人放心,打消敌意;
接着,即请人止住呼喝,好生说话,他更愿意倾听,清除直接干扰;
又预警船只不要冲撞,清除最大隐患;
且明示我等男子应怜惜护卫家眷,应同意他所说,不过他自己却是不惊不怕。
当此乱中,他简短三言两语,却真是条理清晰,智略非凡!
不知是甚么人?是敌是友?所来为何?又在何处拖上河工社船?
“足下勿怪,足下船后拖着的是我河工社公船,已丢失几个时辰,敢问足下是从何得来?
船上可有河工社员?”孙汝雄见对方如此状容言谈,也有礼答话,
他虽是强硬急性,却也是精明之人,才可担任大社虞侯。
那人不答,反问道:“何以见得那船属于贵社?”
“此船左侧船舷内沿有四道划痕,深近半寸,位在足下右手旁一尺半位置,足下一看便知,
尾舵下有一块船板是新换,也可去查验。
还有许多……足下不信,我可一一道来。”孙汝雄脱口而出,显得对自家船了如指掌。
那人却一动不动,不去察看,却道:“这些能证明足下十分熟悉此船,不过尚未证明归属。”
“第二个船舱中有我家录事娘子的妆奁,是双层子母奁,内有香粉两盒、胭脂一盒、额钿一盒、眉笔三只、木梳一把、银钗一只……”
小新一口气如数家珍,每日侍弄,自是熟悉。
金娘子也连连点头称是,站在轻晃船头的身姿,在河风中更显妖娆。
那人还是不动,截断小新的话,只道:“娘子熟悉此妆奁,也未能证明此船归属。
……足下应当知晓我所指为何?”
他连见到金娘子这等美色尤物,也面色毫无波动。
早已走出船舱,瞧看热闹的柴瑶光也心下赞许。
孙汝雄忽已明了,答道:“我身上只带有过所,但那船证公验在此船的纲首身上,人证皆已丢失。
足下若要看船籍,可去我河工社,即在黄河蒲津渡口。却有百多里。”
说着从怀中翻出过所,展开举起,面向那人。
两船相隔一丈多,河上夜风轻送,过所纸张摆动。
那人扫了几眼,便道:“原来足下大名孙汝雄,河东绛州人氏,年四十三,五尺九寸三,面方黑,河工社虞侯,在大河上下行走……”
这份目力,黄裳上月才练就,三人中目力最强的薛礼也是去年才达到。
黄裳瞥了一眼薛礼,见他已左手持弓,右手提箭箙,退后了几步。
这个位置,一旦需要出手,射程不至太短,可令箭出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