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压竞争环境
就在实习生们吭哧吭哧埋头苦干时，带教导师们正在会议室里闲聊着。
研究所大佬是位四十多岁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个子高高瘦瘦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很随和，典型的理工科出身，务实的说道：“三十分钟太勉强了，别说他们，我都做不好。”
“有这么难吗？”另一位投行业务线做私募股权融资的女性带教导师唐曼没什么感受。
“主要讲的宏观知识太杂，他们知识面不够广。”
研究所大佬神情缅怀扶了下眼镜腿继续说道：“回到十年前我能写好，现在专注度不够了。”
要从会议期间你一言我一语输出信息量巨大的对话中筛选出有效信息并加以归纳总结，非常考验专注度，年纪大精力下滑一不小心愣神就跟不上了。
年纪小的精力充沛专注度高，却又不具备分辨有效信息的知识储备。
所以很多入行两三年的分析师开内部会议还好，与合作方开会都喜欢把‘会议纪要’丢给年富力强经验充沛的律师写，民工压榨农奴，很合理。
“我看那个叫谢景行的小伙子表现蛮轻松的。“唐曼意有所指说道。
苏禾微微一笑：“他实习经历多，比其他人更快进入状态是应该的。”
“实习经历丰富是优点嘛，有些小孩大学四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份实习经历都没有，结果面试不通过怪我们君泰歧视没有工作经历的应届生。”
唐曼语调轻快打趣道：“我们得肯定谢景行这样脚踏实地的孩子，反正我很欣赏他。”
“不着急，那个清北本硕的男生和央财本硕的女孩都不错，明天再说吧。”研究所大佬站出来打圆场。
券商公司能在综艺节目里展现的东西不多，二级市场很牛很炫酷，但节目导演今天敢拍摄君泰董事长明天就敢去踩缝纫机。
研究所一群苦逼理工男对着电脑抓头发，没看头；财富管理倒是有看头，销售团队的妹子个顶个腰细腿长屁股翘，可她们KTV跳芭蕾那段不太能播。
板着手指头数，只有投行业务最合适，俊男靓女们张嘴闭嘴国家大策分分钟几十个亿的生意很有看点。
四位带教导师苏禾、唐曼投行业务线，他负责调动研究所资源提供技术支持，另一位做财富顾问的导师凑数，不相干的人。
投行业务很吃人脉资源，两个年纪相仿资历相仿的老娘们私下里就明争暗斗，上节目都是奔着搏名声抢资源来的，自然更加不能示弱。
谢景行是苏禾面试进来的，她针对谢景行未必是真心；唐曼负责了京城分公司的面试，她欣赏谢景行也未必是真。
高压竞争环境之下，谁还不是个宫斗小能手呢。
…………
十分钟很快过去，谢景行准时讲完收工，对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赵梦澈三人摆摆手：“大的框架就这样，二十分钟未必能写完。”
“谢谢。”
冯烁第一个站起身回办公区，他急着找薛浩然对答案。
宋安梨仗着性别优势毫无心理负担直接拉着谢景行打小抄：“‘供给结构出现明显的变化’这段我还是有点没绕过来。”
“不需要绕过来，你只要把红空同事讲的那句‘蔬菜价格以及肉禽价格的持续上扬证明我国第一产业供给侧产能回落对宏观经济的冲击不容忽视’标重点。”
谢景行更进一步，直接给她正确答案，连思考都省了。
赵梦澈慢悠悠收拾着电脑和录音笔搭话道：“那句‘供给侧结构性调整是接下来重点’也很重要，三产首次超越二产，挑战中求变局。”
“……”
谢景行瞥了她一眼，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小铲子挥的真叫一个丝滑。
第三产业发达说明一个国家的二产、一产强大，这是经济学里的基础概念。
赵梦澈的话乍一听好像在说国内三产占比首超二产，供给侧结构性调整是好事。可问题在于三产首超二产的同时，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的复苏明显不及预期。
供给侧结构性调整对国内经济不是调整优化，而是要解决问题！
——二产的产能过剩，三产过于发达导致金融过度膨胀造成的实体经济扭曲，以及最深层次的社会资源错配。
最明显的例子，今年浦江东岸新一轮开发，让以前无所事事蹲在天桥底下抽红将军的魔都土著现在非阳光利群不抽了。
这就像三产是个被打了兴奋剂的普通人，二产是个伤愈做复健的病人，俩人跑步前者赢了难道是大好事？
如果宋安梨绕不过这个弯，真顺着优化而非解决的思路修改‘会议纪要’，那就进坑了。
也可能是赵梦澈自己没转过来弯，谢景行不打算提醒。
两个幼儿园小朋友闹矛盾找老师评理，老师还会说“知道了，去玩吧”，他又不是蜻蜓队长，哪来那么多绝对公平正义。
回到办公区，实习生们如无头苍蝇乱撞似的抓耳挠腮，谢景行静下心来检查自己写的‘会议纪要’，二十分钟准时搞定，11:30依次发送到四位导师邮箱。
看看时间，该午休吃饭了，他对工位左右还在瞎忙活的宋安梨和赵梦澈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发？”
“我还差一点，检查一遍收个尾。”宋安梨头也不抬说道。
谢景行目光环顾一周，其他人也都在瞎忙活。
“你们上学时老师没告诉你们过什么叫meet the deadline吗？“他很是疑惑。
宋安梨抬头看他：“在最后期限前完成任务，死亡截止期。”
“所以为什么还不发呢？”谢景行更不懂了。
赵梦澈撇嘴：“因为没写完啊。”
“……这不是期末考试，老师收卷你还能请他先收后排的。”谢景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关上电脑屏幕一个人默默去茶水间吃饭。
他自认重生给予他的最大外挂不是对未来的预知，而是让走过弯路经过摔打的脑子与充满精力的年轻体魄合二为一。
可正因如此即便重生也无法重新拥有属于少年人的青涩，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谢景行前脚离开办公区，苏禾后脚出现对众多实习生问道：“是谁给我发邮件申请延期上交‘会议纪要’，你没署名。”
“抱歉，苏禾总，我忘记检查了。”斯坦福逼王站起身示意。
苏禾自顾自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没做完？”
“马上，十分钟。”宋安梨回道。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做出头鸟。
“其他人呢，你们还需要多久时间？”
苏禾脸色不太好看，她的字典里不存在“法不责众”四个字，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最后给你们十五分钟，十二点我收不到的，就不用发了。”
等她离开后，冯烁和薛浩然心里都有点发虚互相鼓励式的问“你发吗”；京城三人组中的清北本硕和央财本硕卡着十二点准时发送。
宋安梨提前五分钟发送，到茶水间找谢景行吃饭。
君泰财大气粗给实习生们准备了工作餐，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还带点酸奶、果切之类的饭后甜点，堪比国企待遇。
“你午餐吃这么多不怕下午犯困？”她心思不在午饭，随便拿了份果切和一盒酸奶糊弄肚子。
谢景行伸手指了下旁边岛台上的咖啡机和两罐茶叶：“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三倍浓缩满杯冰。”
“你管正常生理本能叫毒？”
宋安梨很难绷，转而说道：“你大学实习的时候经常写‘会议纪要’吗，感觉你好轻松。”
“不怎么写，看得多就会了。”谢景行鼓励道。
宋安梨心想谁闲着没事专门学‘会议纪要’怎么写，她又不想做行政，表面上很积极的掏出手机：“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哪里能看到大量的‘会议纪要’。你能分享给我一些相关的书单或者杂志吗，我们加个微信吧。”
“呃，我也不知道。”
谢景行小学的时候就坐在云山农牧会议室角落里旁听，中学起老谢便有意识的让他在家族办公室的会议上发言，完全是耳睹目染被动的看会了‘会议纪要’怎么写，没主动学过。
他拿出手机加上好友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分享几个财经网站，日常多积累些财经知识也有助于写‘会议纪要’，专门学没必要，这不是工作重点。”
宋安梨看着他一脸认真给出建议的神情，无言以对只能说出个“好”字。
“CNBC、彭博和华尔街日报这三个网站就不用说了，跟看新闻联播一样，能不能看懂不重要，脑子里至少要有个概念。”
谢景行发给她两个网站：“seeking alpha这个网站是比较倾向虚拟货币的，American Banker倾向一级市场，并购交易、商业银行一类的内容。”
这两个财经网站都是以欧美市场为主输出分析观点类型，专业内容较多，以宋安梨的水平大概率看不懂，没啥用处。
加好友的由头而已，总不能让女孩子尴尬。
“国内的网站没有吗？”
赵梦澈适时出现，很巧，饭盒里只有点水果和酸奶，多了一只去皮红烧鸡腿。
谢景行摇头：“不如不看，就我自己而言是这样的。”
“好吧，那我加你，网站地址分享我。”赵梦澈拿出手机。
谢景行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饭菜，给两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小姑娘腾出战场。
除了极少数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人，附合大众审美外表出挑的姑娘，别的不说最起码自律能力和好胜心极强。
这年头职场桃色新闻多吓人呐，云山太子被带水钻的美甲挠一下脸也会破相，能避则避从心不算怂。
谢景行冲了杯咖啡回到办公区，冯烁和薛浩然磨磨蹭蹭勾肩搭背去茶水间吃饭，斯坦福逼王还在忙碌，京城三人小分队另外两位说是君泰有位北大学长请他俩吃午餐去了。
“你帮赵梦澈、宋安梨她们俩整理‘会议纪要’了？”
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忽然传来一句拷问，苏禾走路没声跟个鬼似的出现。
放躺座椅正美滋滋远程跟进刘启明约见投资人进度的谢景行差点跳起来，身体跟着座椅一晃一晃像是在点头：“嗯，上班第一天，她们还没适应工作强度。”
“你适应的不错。”
苏禾不阴不阳说道，身上散发着‘雨后花园香水’前调特有的生姜、豆蔻辛辣的中药味道，午休时间喷这样个性风格浓郁的香水，谁撩拨她了？
谢景行不认为是他的问题，这里不是期末考试的考场，苏禾也不是老师。
他都不在乎给竞争对手抄答案导致自身被淘汰的风险，难道苏禾还会圣母玛利亚似的指责一番他的道德人品，成年人对自己负责，仅此而已。
“你影响了考核的公平，不能因为你有能力，就抹杀了其他所有实习生的努力。”苏禾语气转冷。
谢景行站起身，不着痕迹往后让了一步：“我觉得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善于沟通交际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苏禾沉默几秒，默认了这个说法。
“可能得益于家庭环境使然，你的宏观视野出众，相应的领导力和格局也要具备，不要自我设限。”她转了十八个弯提醒了一句。
其实她压根不在意什么影响考核公平，其他几位导师也是如此。
谢景行为什么不给其他实习生抄答案，难道他们就一点问题没有吗，多在自身找原因。
赵梦澈和宋安梨能抄到答案是本事，今天能抄竞争对手的答案，明天就能让竞争对手自爆标书，未来可期啊！
从某种角度看，这本事一万个埋头苦做‘会议纪要’的老黄牛也不如一根毛。
职场不是考场，不是法庭，更不是道德高地，老板真金白银支付薪水的大舞台，有戏唱你就上，没戏唱就下去别来沾边。
至于努力什么的，谁在乎呢？
中国没别的，就善于吃苦耐劳勤奋努力的人多，现在室外建设工地里顶着三十几度高温拧钢筋的工人比谁都努力。
苏禾真正在意的是谢景行别目光短浅，被两个小姑娘哄得五迷三道，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她毕竟没法请客斩首，却又指望收……收谢景行为己用，只能来演上这么一出恩威并施，委婉提醒。
谢景行听懂了苏禾的意思，问道：“冯烁和薛浩然的‘会议纪要’怎么样？”
“……你也帮他们整理了？”苏禾挑了下眉毛。
谢景行无语：“很差？”
“下午一点公布排名，分派下一项考题，你做好准备。”苏禾不置可否。
心想唐曼从京城面试带回来的三人小分队配置均衡能力不差，而她面试的都是什么货色，有谢景行这么个大核辅助亲爹都带不飞？！
研究所大佬对谢景行的‘会议纪要'评价极高，希望能当他的分管带教导师。
她忍着气，脸上挤出笑容最后问道：“我看起来不好相处吗？”
“我有过敏性鼻炎。”
谢景行真诚说道，高压竞争环境之下他容易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