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漠西蒙古1757年成为清朝藩部
漠西蒙古即大漠以西的蒙古族,明代称瓦剌,明末清初亦称厄鲁特、卫拉特,分为四部。其中,和硕特部是成吉思汗弟哈布图哈萨尔后裔,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是元臣孛罕后裔,土尔扈特部是元臣翁罕后裔。[133]明清之际,准噶尔部势力渐强,其首领巴图尔珲台吉“恃其强,侮诸卫拉特”。土尔扈特部和鄂尔勒克不堪其侮,“挈族走俄罗斯,屯牧额济勒河”。[134]和硕特部顾实汗,率本部移居青海并控制了西藏。杜尔伯特部则依附于准噶尔部。
漠西蒙古和清朝的关系,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顺治至康熙年间。巴图尔珲台吉统治准噶尔部时,与清廷关系密切。顺治四年(1647),巴图尔珲台吉派出使臣前往北京。清廷也派遣官员宰桑吉尔、侍卫乌尔腾二人持敕谕前往巴图尔珲台吉游牧地。顺治九年,巴图尔珲台吉请求清廷派人援建寺庙。[135]巴图尔珲台吉死后,子僧格嗣位,其异母兄车臣及卓特巴巴图尔为争夺属产,杀了僧格。当时正在西藏跟随达赖喇嘛学习黄教经典的僧格同母弟噶尔丹,闻讯后从西藏返回,执杀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与其弟卓里克图和硕齐逃奔青海,“噶尔丹遂为所部长”。[136]噶尔丹成为准噶尔部首领后,最初还和清廷保持贡使往来。他在康熙十一年(1672)上疏清廷,请求“照常遣使进贡”。[137]此后,他几乎每年都向清廷派出贡使。[138]
康熙十六年,噶尔丹袭杀和硕特部鄂齐尔图后,称博硕克图汗,胁迫厄鲁特各部都遵奉他的命令。他“令其属兵丁殷实者,各备马十匹,骆驼三头,羊十只;劳乏者,马五匹,骆驼一头,羊五只,自其地起兵”,[139]“恃其强威,四出剽掠”,[140]进袭蒙古各部,大肆扩张势力。康熙二十七年和二十九年,噶尔丹两次袭扰喀尔喀蒙古。特别是康熙二十九年六月,清朝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在乌尔会河与噶尔丹激战失利后,噶尔丹率军竟深入内蒙古乌珠穆沁境内。为抵挡噶尔丹军,七月,康熙皇帝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允禔为副将军,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将军,出喜峰口;又命康亲王杰书,率兵驻归化城呼应。七月中旬,常宁率所部与噶尔丹军在乌珠穆沁相遇,战斗失利,噶尔丹遂长驱南下,进入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南境乌兰布通地方,这里距离京师只有七百里。噶尔丹军“数万陈山下,依林阻水,以万驼缚足卧地,背加箱垛,蒙以湿毡,环列如栅,士卒于垛隙发矢统,备钩距”。[141]八月一日,清军进攻,自午后交战至掌灯时分,非常激烈。清军以火炮遥攻噶尔丹军,大破其驼城阵,“斩杀甚多,以昏夜地险收兵”。[142]数天后,噶尔丹乘夜败逃,乌兰布通之役清军获胜。
康熙三十四年(1695)夏,经过休整后的噶尔丹又发起了对喀尔喀蒙古的战争,抢占了克鲁伦河上游地区。他还扬言“借俄罗斯鸟枪兵六万,将大举内犯漠南”。[143]康熙皇帝决定率师亲征。他命将军萨布素为东路统帅,统盛京、宁古塔、黑龙江、科尔沁部兵沿克鲁伦河前进,阻遏噶尔丹兵锋;安北将军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从归化城进发,扬威将军舒恕、安西将军傅霁、振武将军孙思克由镇彝取昆都伦一路前进,以上为西路,沿翁金河北上,拦截噶尔丹归路;康熙皇帝居中路,出独石口,直接进击噶尔丹。五月,康熙皇帝中路军到达科图,接近了噶尔丹军驻地。噶尔丹见清军大营“黄幄龙纛,环以幔城,又外为网城,军容山立”,[144]知皇帝亲自领兵前来,十分恐惧,“抛弃器械、甲胄、锅釜、帐房等物,及羸病幼小,乘夜遁窜”。[145]五月十二日,在昭莫多,噶尔丹军与费扬古西路军相遇,双方激战,自未时至酉时,清军分兵夹击,杀噶尔丹妻阿努及许多部众,噶尔丹大败,仅领数十骑逃跑。清军取得了昭莫多之战的胜利。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噶尔丹“谋食无资,部众尽溃”,[146]陷于绝境,在走投无路中病死。[147]
策妄阿拉布坦是继噶尔丹之后在漠西蒙古进行分裂割据的又一个代表人物。策妄阿拉布坦是僧格的长子、噶尔丹侄。为了夺回本应属于其父的权力,康熙二十九年(1690),他乘噶尔丹在乌兰布通遭遇惨败之机,袭取了噶尔丹在科布多的大营,得到漠西蒙古各部的拥戴,“遂有准部大半”。[148]康熙三十六年,清廷平定噶尔丹之后,策妄阿拉布坦派使者“入贡庆捷”,受到清廷“优赉”。[149]噶尔丹覆灭后,策妄阿拉布坦认为他统治西域的机会来了,又没有什么人可以和他争雄,便开始和清廷对抗。康熙五十四年,策妄阿拉布坦“乘噶尔丹溃败之后,收集余众,裒集滋育,日益以强”,[150]“尽效噶尔丹所为”,[151]出兵三千掠哈密,又“煽众喀尔喀”。[152]清廷为维持喀尔喀蒙古各部的统治秩序,采取了相应之策。康熙皇帝诏令费扬古率察哈尔、归化城、黑龙江、索伦、达呼尔、喀喇沁、鄂尔多斯各部兵驻扎推河;命祁里德会同喀尔喀蒙古众扎萨克移兵驻屯科布多、乌兰古木一带,以壮声援;在鄂尔昆、图拉等地屯田,以裕军食。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又命富宁安为靖逆将军,驻兵巴里坤;傅尔丹为振武将军、祁里德为协理将军,驻兵阿尔泰。综上可知,这一时期清廷和准噶尔的关系,有和有战,以战为主,准噶尔是战争的主动方。
第二时期是雍正年间。雍正皇帝继位后,策妄阿拉布坦感受到清廷的力量,态度有所转变。雍正元年(1723)九月,雍正皇帝谕示:“目今策妄阿拉布坦,甚属恭顺。”[153]十一月,他在接见策妄阿拉布坦的使者时又进一步指出:“尔台吉于圣祖皇考时,有获罪之处,亦有效力之处。尔台吉今悔过引罪,朕甚嘉之。”[154]尽管如此,清廷仍然加强了军事部署。雍正二年二月,清廷决定在察罕瘦尔、扎克拜达里克两处形势紧要之地,相应驻兵;加强喀尔喀蒙古各部的防御力量,命喀尔喀蒙古郡王丹津多尔济、额驸郡王策凌、贝勒博贝为副将军,正式给三部副将军敕印,颁给旗纛,“使钤辖各部落蒙古兵”。[155]鉴于额驸策凌所部系出赛音诺颜,策凌劳绩卓著,便命其率近族亲王达什敦多布等凡十九扎萨克别为一部,以赛音诺颜号冠之,称喀尔喀中路。
雍正五年(1727),策妄阿拉布坦死,子噶尔丹策凌继位,隐匿青海内乱首要分子罗卜藏丹津。对此,雍正皇帝认为“噶尔丹策凌断非安分守法之人,必至生事妄为”,“安享太平之喀尔喀等”,“必致被其扰害”,[156]决定派兵征讨。这样,沉寂多年的西北边陲又起烽烟。雍正九年六月,清廷在科布多筑城。雍正十年六月,噶尔丹策凌部将小策凌敦多布率兵三万,进至奇兰河。七月,噶尔丹策凌亲统大军,绕过科布多、察罕瘦尔,深入乌里雅苏台东北的厄得尔河源。八月,噶尔丹策凌偷袭设在塔密尔河畔的策凌营帐,劫掠其子女和牲畜。在本博图山设防的策凌闻讯后,急率喀尔喀蒙古两万士兵援救,在鄂尔坤河的额尔德尼昭歼灭大部准军,噶尔丹策凌连夜突围逃窜。雍正十一年,清廷在乌里雅苏台筑城,“移察罕瘦尔所贮银米、兵械、火药,运送其中”。[157]同年七月,清廷以平郡王福彭为定边大将军,统大军驻乌里雅苏台,以策凌为定边左副将军,进屯科布多。由于准噶尔军连续受挫,无力主动出击,雍正十三年,噶尔丹策凌遣使与清廷议和,清廷对漠西蒙古准噶尔部的战争暂告结束。这一时期清廷和准噶尔的关系,有和有战,以和为主,清廷是战争的主动方。
第三时期是乾隆年间。乾隆元年(1736),清廷撤回西、北两路大军,仅在乌里雅苏台、鄂尔坤河、巴里坤、哈密等地留兵戍守。乾隆四年,划定了喀尔喀蒙古与漠西蒙古准噶尔部的游牧界。乾隆十年,噶尔丹策凌病亡,次子策妄多尔济纳木扎勒嗣位。不久,准噶尔部发生内乱,策妄多尔济纳木扎勒被杀,喇嘛达尔扎篡汗位,并杀死噶尔丹策凌幼子策妄达什。此后,达瓦齐又联合阿睦尔撒纳杀死喇嘛达尔扎,达瓦齐袭汗位。达瓦齐是巴图尔珲台吉之后、大策凌敦多布之孙。在准噶尔部贵族内乱频仍的情况下,漠西蒙古各部“生产荒废,除老幼妇女以外,各兀鲁思荒无人烟”,“各部众咸失生业”,[158]许多封建领主及其部众东迁,投归清廷。乾隆十五年九月,准噶尔宰桑萨拉尔率众1000多户归附清廷。清廷任命他为散秩大臣,安插在察哈尔游牧。乾隆十八年冬,杜尔伯特部台吉车凌、车凌乌巴什和车凌蒙克(通称“三车凌”)率众3100多户10000余人投归清廷,受到妥善安置。
乾隆十九年七月,阿睦尔撒纳恃功骄横,有异志,和达瓦齐矛盾激化,处于不利地位,便偕和硕特部台吉班珠尔归顺清廷。乾隆皇帝以达瓦齐虐苦所部,降者纷至,为西北边陲久安,从长经理,决定派大军征讨达瓦齐。乾隆二十年二月,清廷分兵两路,北路以班第为定北将军,阿睦尔撒纳为副将军,科尔沁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郡王成衮扎布、内大臣玛木特参赞军务;西路以永常为定西将军,萨拉尔为前将军,郡王班珠尔、贝勒札拉丰阿、内大臣鄂容安参赞军务。两路副将军各领前锋部队3000人先进,将军、参赞继之。北路出乌里雅苏台,西路出巴里坤。清军前进途中,“师行数千里,无一人抗颜行者”,漠西蒙古各部首领率所属“携奶酪,献羊马,络绎道左”。[159]五月,清军进抵伊犁河岸。不久,两路清军在博罗塔拉胜利会师。伊犁底定,达瓦齐被擒,准噶尔地方割据势力土崩瓦解。
达瓦齐割据势力平息三个月后,即同年八月,阿睦尔撒纳发动叛乱。阿睦尔撒纳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他对漠西蒙古各部早有“垂涎汗位”[160]的野心,企图假手清军消灭达瓦齐,然后以自己为珲台吉,总管漠西蒙古各部。对此,清廷有所察觉,并做了部署。在清军出兵伊犁、消灭达瓦齐割据势力之初,乾隆皇帝就已向归附的漠西蒙古各部首领指出:“以车凌为杜尔伯特汗,班珠尔为和硕特汗,阿睦尔撒纳为辉特汗,其绰罗斯(准噶尔)汗则候噶尔丹策凌子侄来降者授之。”[161]阿睦尔撒纳对此阳奉阴违,在进军伊犁过程中,多次动摇军心,“若无总领之人,恐人心不一,不能外御诸敌,又生变乱”。[162]达瓦齐之乱被平定之后,他的野心进一步暴露,“隐以总汗自处,擅调兵,擅诛杀”,[163]“凡传行事件,仍仿达瓦齐私用小红钤记”,[164]而不用清廷颁发的印信,也不穿清廷所赐的官服。乾隆二十年六月,乾隆皇帝命阿睦尔撒纳“于九月至热河行饮至礼”。乾隆皇帝还下诏宣布:“俟阿睦尔撒纳到后,施恩将四卫拉特分封四汗,用奖劳绩。”[165]阿睦尔撒纳感到自己的野心已不能实现,便在去热河途中潜逃。八月,他“四出煽乱”,致使“伊犁诸喇嘛宰桑,劫掠军台,蜂起应之”。[166]清廷留守伊犁大臣班第、鄂容安及500名士兵被害。
为平定阿睦尔撒纳叛乱,清廷以策楞为定西将军,玉保、富德、达尔党阿为参赞,分两路进讨。乾隆二十一年(1756)七月,在大军西征途中,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郡王青衮杂布发动撤驿之变,致使清廷平定阿睦尔撒纳叛乱的进程有所延缓。乾隆二十二年三月,清廷命定边左副将军成衮扎布为定西将军,偕参赞大臣舒赫德,由珠勒都斯进军;右副将军兆惠为伊犁将军,偕参赞大臣富德,由额琳哈毕尔噶前进,对阿睦尔撒纳进行围剿。八月,阿睦尔撒纳叛逃沙俄,不久病死。至此,清廷彻底平息了准噶尔贵族的分裂势力,最终统一了漠西蒙古。
由上可见,这一时期是清廷顺乎形势、反对分裂、平息叛乱、进行统一战争并取得胜利的时期,也是漠西蒙古成为清朝藩部的时期。首先,清廷对投归的漠西蒙古各部贵族都封授爵位。当杜尔伯特蒙古三车凌归附清廷时,乾隆十九年五月十二日,在承德避暑山庄,乾隆皇帝降旨封车凌为亲王,车凌乌巴什为郡王,车凌蒙克为贝勒。十三日,乾隆皇帝又在澹泊敬诚殿召见三车凌,并设宴赏赉,亲王车凌赏银五千两,郡王车凌乌巴什赏银四千两,贝勒车凌蒙克赏银三千两。[167]达瓦齐被擒后,解送京师,清廷也给他以礼遇,封为亲王。阿睦尔撒纳在投归后叛乱前,也曾被清廷封为亲王。其次,清廷对归附的漠西蒙古各部实行盟旗制度。乾隆十九年,杜尔伯特蒙古就率先编旗设佐,设正副盟长,如内扎萨克及喀尔喀例,赐赛因济雅哈图名。[168]这也为后来土尔扈特蒙古回归、封授爵位、实行盟旗制度奠定了基础。对此,有关史书记载,乾隆十八年,台吉车楞(即车凌)等率其部落来归。十九年,封车楞为亲王,车楞伍巴什(即车凌乌巴什)为郡王,车楞孟克(即车凌蒙克)、色卜腾为贝勒,孟克特莫尔、班珠尔、根敦为贝子,冈、巴图孟克、麻什巴图为辅国公,达什敦多布、恭沙拉、巴尔为一等台吉,均授为扎萨克,共分为十三扎萨克。又封阿睦尔撒纳为亲王,台吉纳墨库、班珠尔为郡王,台吉刚多尔济、巴图博罗特、札木灿齐木库尔为贝勒,台吉罗垒云丹、额尔德尼、布图克渗、克什克、德济特、普尔善为贝子,台吉布颜特古恩、蒙可博罗特、固穆札布、根敦札布、纳哈察为辅国公,台吉伍巴什、伯勒克、伊什、克什克忒为一等台吉,均授为扎萨克,共分为二十二扎萨克。以上各编旗分,设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等官,及额设兵丁,一如喀尔喀之制。二十年,封噶尔藏多尔济为恩克伊忒和尔图汗,长绰罗斯部落;封车楞为特古斯库鲁克汗,长杜尔伯特部落;封巴雅尔为舒普得实巴噶图尔汗,长辉特部落;封沙克多尔满济为乌纳恩伍噶哈图汗,长和硕特部落。[169]就这样,乾隆二十二年,漠西蒙古成为清朝的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