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间是一条环行道

如果我不是从外界移植的细胞，那我又会是谁呢？

的确，我没有移植之前的记忆，我自记事起就生活在556号区域，虽然我会以虚拟形象去不少地方。但我的胞体和突起从不曾真正离开过。

但是，我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我似乎不属于主人代表的这个世界。

那场噩梦是那样的真切，多年来反复出现，仿佛一个魔咒，已经和我的生命紧紧绑在一起。

猩红的海浪，破损的家园，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苦苦回忆却找不到踪迹？

我又想起了这座岛入口所写的那首诗。

“时间是一条环行道，

过去和未来往返其间，

原因与结果本无差别，

那些无人知晓之地，

你未经探索就早已抵达。”

时间是一条环行道……过去和未来……

电光火石间，我懂了。

我总以为，那场噩梦是过去的创伤，一遍遍在我的记忆里闪回。就像电影中的闪回，是回头叙述先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在梦的世界里，时间并不是线性的，而是一条环形通道，过去和未来是一体的。

电影中与闪回相对的是“闪前”，即提前叙述以后要发生的事件。

那场噩梦，代表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也就是说，我们556号区域的细胞，是早就被潜意识判了死刑的细胞，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起，就注定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切除。

刚才我还为自己可能是移植来的细胞哭鼻子呢，这可比移植的猜想可怕多了。

“情况非常不好。”可可回来了。她头发杂乱，衣服破损，样子和我之前被雨淋过一样狼狈。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

原因是什么，不用问也知道。

“麻醉剂已经来了。”她低声说。

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从我在大雨中发现找不到回556号区域的道路时，神经信号的传递就已经被阻断了。

灾难竟来得如此快。

可是，原因和结果是无法区分的。也许正是灾难即将要来临，梦的力量才能强烈到把我带到这个岛上，并形成清醒做梦的状态。

我的真身要被切除了，我永远不能回去了。

“快回去吧，中枢神经细胞会被麻醉剂催眠，趁现在浓度还不高，您赶紧回去。”我急切地说。

是我把她牵扯到这里来的，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在这里成为孤魂野鬼。作为细胞，工作是我们的使命和价值所在，我是不可能再工作了，但可可一定得回去。

“我再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她虚弱地说。

“不要再去了，潜意识的力量异常强大，您斗不过他们的。”

她又消失了。

从她的眼睛里，我已经知道了我要被切除的原因。血液中的检测站可以收集到分子水平的检测报告，我们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工作也未出过任何差错。但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是这个理由。那理由非常简单明了，简单到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笑。

我被切除后，希望会被埋进土中。腐烂分解并不可怕，那恰恰是最符合自然之道的方法。

来生，我也许真的会是一棵树，繁茂的树突化为真正的树枝，在那之间，我可以看见真正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