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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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不一定会死无全尸,但你一定会。”

我和他都沉默了很久后,他突然开口说这样奇怪的一句话。

我不意外,我接受了。

沾上这群阉人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早我就知道的。

刚刚打斗的太过激烈,谢槐的伤口撕开了,血流满胸膛。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躺在床上静养的,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不只是现在,按照他受伤的程度来看,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应该卧床休养。

可我惹恼了他,他就不顾死活的过来掐我。

这下好了,两败俱伤。

我的手被利刃割破了,他也没比我好多少。

当初的那几箭可不是来给他挠痒痒的,我亲眼看见的,他被射穿了胸膛。

伤其元气了,这三日五日的怎么能好,在床上卧着还看不出什么,如今大幅度的活动起来,人都在地上打晃。

站不稳,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这时候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杀我,他是没有力气杀我。

还说我只会耍嘴皮子,这狗太监和我也没什么两样。

刚刚可是说的铿锵有力的,又要拔我的舌头,又要给我包成包子的,如今虎落平阳,还不是要求我这个肉包子发慈悲。

当然要坐视不理,冷眼旁观啦。

虽然我忐忑愧疚的很,在心里说了无数句的对不起,甚至还想给谢槐磕两个头以求慰藉。

但总归是不那么心安理得的,怕是日后做梦都要看见他这张脸,日日夜夜的折磨我,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

真可恨啊。

死了也不放过我,这死太监可真可恨啊。

跪坐起来,我的犹豫挣扎全写进了眼里面。

撑着手臂他爬了几次爬不起来,喊陈久郎但是陈久郎不在,冬天门窗紧关,他喘气都难,更别说把外面的丫鬟婆子给喊进来。

只有我了。

眼下只有我了。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目光终于落到了我这里来。

他当然知道我不会救他了,我的良知和我的私心正在我脸上疯狂的打架。

我的良知告诉我应该去救他,而我的私心则对我讲了千百万句谢槐的坏话。

他是怎么杀人的,又是如何的残忍邪恶。

二少爷的眼睛就是他挖的,差一点他就死在他手上了。

不只是二少爷,还有千千万万个无辜的生命,那些贫苦的百姓,那些清廉的忠良。

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啊!

我决定了,我不救他。

大不了就一起死。

嫁给了阉人,来到了这吃人肉喝人血的地方,我终归是难逃这个结局的。

早晚而已。

决定好了,我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咬着牙给自己加油打气。

大概是看出我的决定了,这时候谢槐他才开口,说“我要是死了,严雨时会杀了整个将军府的人给我陪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做梦了,和我一起死也不行。”

“我的命比你的命金贵多了,你真觉得可以一命抵一命?”

“就是把整个将军府的人抬过来都未必够。”

“你会连累你的好朋友的。”

这时候我才听清,原来是小梦枝在外面喊我,她的嗓门可真大,隔着紧关的门窗高声喊我三姑娘。

一声一声的,如此清晰的响在我耳旁。

我不应,谢槐就老谋深算的继续讲:“她多大?十六岁?十七岁?”

“多可怜,陪你嫁到东厂还不行,你还要她给你陪葬。”

“你们关系很好吗?我看她总是缠着你。”

“她很相信你啊,不然也不会陪你嫁到……”

够了够了够了!!!

这死太监真是烦死人了,怎么这样伶牙俐齿,我刚刚不应该刺他胸膛的,我应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站起来,这一次换我居高临下的看他,谢槐屋子里就有蒋芦山留下来的药,内服外用应有尽有。

这几天我给他端茶送水,大致也明白各自的用处,盯着他看了一会后我不甘心的转身,摔摔打打的去翻那堆药包。

小梦枝还在外面喊我,我很久没出来,她担心我有事,贴着门十分小心的问:“你还好吗?你怎么不出来?”

她怕谢槐怕得要死,捏着嗓子问得小心翼翼,微微回眸,我去看门上的倒影,小梦枝的轮廓映在上面,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片刻后回她一声,我把药拆开敷在谢槐的伤口上替他止血,同时对着门外的女孩讲:“有点事,一会就出去。”

“哦哦哦,等你吃饭呢。”

“行,马上就好。”

地上的绷带不能用了,去看谢槐,谢槐抬手指一指床边的柜子。

打开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不只是缠伤的绷带,还有他的铁甲、他的腰牌,以及平日里穿的飞鱼服和一堆金子银子。

我翻了一下才找到想要的东西,扶着谢槐坐起来,绕过胸膛一圈一圈的缠在他身上。

我没讲话,谢槐也看着前方,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像个乖孩子一样的听话,我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失误,他连声疼也不喊,生生咽下。

当然了,起初我是故意的,我想着既然杀不了他,那让他受受皮肉之苦也好,他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初来乍到,你责怪我做甚?

后来我发现我根本就不用太刻意,谢槐伤的极重,肩颈的哪一处依稀看得见森森白骨。

血肉模糊,我俩的衣服裤子都被血染红了,药敷在上面应该是有感觉的,他的身体紧绷着,任我如何折腾都不吭声。

不自觉我就把动作放轻了,去擦伤口周围的血,有些心虚的抬眸向上看他。

这样的伤只是摆在我眼前就叫我不忍心看了,我好像都跟着疼了起来,也不知道谢槐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是可怜他,此时此刻我对他是有一些佩服的:“刚刚你跌倒地上,这一处沾了些灰,我要给你清理一下,疼的话你就告诉我。”

谁曾想他不看前面了,对着我,表情似笑非笑:“告诉你你就能轻一些了?”

这……

被人当场点破,我有些没面子,十分心虚的不跟他对视。

听见他在胸腔里哼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十分讨厌的讲:“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