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法治与人治
苏仁起身，走到了赵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族长说公平？好，那我就和你捋一捋。”
说着转身将书案上的一本民籍田册拿在手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问向赵生。
“人分贵贱，田分多寡，打仗耕田，人人有份，可吃饱穿暖贱民却是不能，这公平么？”
赵生听着苏仁的问题却是默不作声，因为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毕竟当初在朝堂之上，那么多的文官干吏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苏仁却没有顾及赵生的感受，继续厉声问道。
“这些人和你们老世族一样，都曾为凉人流过血卖过命，可他们没有军功，没有爵位，他们种的不是自家田地，住的不是自家房子，你们老世族锦衣玉食，他们却是饥寒交迫，这公平么？”
“废除奴隶制，人皆自由民。”
“耕者有其田，住者有其屋。”
“举国上下，同心协力，这对凉国不好么？这对你老世族不好么？”
这一系列的问题，说的赵生是面红耳赤，因为没有一个是他能够回答的了的，可他却是将脖颈一仰，当场耍起了无赖。
“哼！你说的再好也没用，我们老世族就是不服！”
苏仁看着赵生倔强的模样冷笑一声。
“只怕未必。”
听到这四个字，赵生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突然用手指着苏仁连连颤抖。
“你，你！”
赵生此刻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苏仁知晓，赵生反应之所以如此巨大，是因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那就是赵生的背后必然是还有人，而这个人才是指使着赵生前去找寻赢鲸幕后黑手。
随着苏仁的大手一挥，一旁的兵士便适时出现将赵生带了下去。
......
深夜
桃园县已是一片寂静，仅有几户人家还亮着油灯，而与之相对的是县衙内却是灯火通明。
李通古正伏笔于书案之上，面前已经整理好的记录着田籍的书册已经是摞的有书案高了。
手中最后一笔的落下，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经过一整个白天的奋战也是终于将田籍整理完了，然后李通古抬起头看向苏仁。
“左庶长，田籍核实就绪了”
苏仁却是充耳不闻李通古的话，只是在其面前来回踱步，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李通古又喊了一声，苏仁才悠悠开口，只是说的话却让李通古有些莫名其妙。
“李文书，你觉得此次抗田抗法的要害在何处？”
听到苏仁的问题，李通古愣了一下，并非是问题太难，反而是这个问题过于简单了，几乎是下一秒他便给出了答案。
“在赵生聚众抗法？”
谁料苏仁却否定了这个答案，然后转身看向他语气沉稳的一字一句道。
“不，要害在朝堂之中，甚至说在某一官员之中！”
对于苏仁的这个答案，李通古先是一愣，低头沉思片刻后将自己心中可能的人选说了出来。
“左庶长您是说，关内侯赢鲸？”
苏仁轻轻摇了摇头“赢鲸只是轻微涉事，关键点在于赵生，又或者说是赵生背后的那个人。”。
“那就彻查，将他背后之人查出来。”李通古轻拍书案，不可否认的是先后与苏仁共事两起案件，让他对苏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之情，此刻只要是苏仁一声令下，即便是去查当今凉王，那他也毫不畏惧。
但出乎意料的是，苏仁却是否定了李通古的此番言论，而后神情严肃的看着对方语气无比郑重的说道。
“此话只是提醒你我警觉之用，切记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万万不可轻易定罪。”
听到苏仁的话李通古身形向后一仰，神情有些无奈的看着苏仁。
“左庶长您太拘泥了，为了维护大局，又何须对阴谋诡计者讲究法律呢？”
他不理解，明明已经知晓赵生背后有人，为什么不去深挖。
苏仁听到李通古的话却是轻轻笑了笑，而后也是不拘小节，一屁股坐在了李通古身旁刚刚整理好的田籍上笑着对其说道。
“李文书你所说的乃是人治而非现在我在凉国内所推行的法治。”
对于苏仁的这番话，李通古却是有些感到十分诧异，细细品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那依大人所说，法治便是不查奸佞？”
只见苏仁缓缓摇了摇头，却是再次否定了李通古，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缓缓开口。
“并非是不查奸佞，而是只要是奸佞，就必然会有奸行，有了奸行就必然会违法，所以只有违法才能治罪。”
“可人心的品行不能够当作凭证或者根据么？”
苏仁无比郑重的看着身旁的李通古，语气凝重的对他说道。
“李文书你要谨记，看一个人是否违法，不要去看其行动时是如何想的，要看其行动时是如何做的。”
李通古听到苏仁的这句话顿时为之一愣，对于苏仁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只是却有些觉得太过惊世骇俗。
论事不论心，这种评事标准在诸子百家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的了，过了许久李通古才缓缓开口道。
“大人的意思是说不观人心善恶，只观言行是否合法？”
对于李通古的话苏仁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带着些许无奈，随后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桃园县里零星的灯火长叹一声。
“人心似海，仅是善恶二字可包容的？世间万物，也并非都是非黑即白。”
苏仁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李通古说出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儒家典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李文书，你出身儒家，对于这段话应当是烂熟于心了吧。”
李通古点头，苏仁说的这句话出自《论语》，莫说是他，便是路边小童都知晓这句话的含义。
人之降世，本性都是善良相近的，区别不大，只是由于后天环境习俗的熏陶，才彼此有了明显的差别。
这时苏仁轻敲面前书案，缓缓开口说道。
“但在我看来，天下大部分人的品行都是一样的，即使心中有恶也没有勇气去行使，所以只要让他们知道只要做了恶就会受到法的惩罚，这就是法治。”
“而人治，是将查奸治罪寄托于当权者一人，以此等圣贤神目如电，若是当权者圣贤还好，但若当权者昏庸无能便会导致人人自危，国家有难，官民退缩，作奸犯科者无人检举揭发。”
至此李通古这才明白，苏仁口中的法治，并非只是严苛暴政，而是要树立起世人心中对法律的畏惧，要让他们知道只要触犯法律，便会得到严惩，只有如此才是脱离人治，而凉国法政也可生生不息、自行流转。
随后他看向苏仁，神情无奈的开口问道。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要只有等奸佞之人自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