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岭之花和铁岭之花
被陈惹毫不留情地拒绝后,捧了一手水果硬糖的赵又又有些尴尬,好在从办公室回来的叶一铭及时开口,给赵又又送了个台阶。
叶一铭站在讲台上,宣布刚通知的消息:“明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高三动员大会,所有人都不能迟到,必须穿校服到场。”
同学们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叶一铭也不在意,特意点了转学生的名字:“赵又又,这两天应该会有人通知你去勤政楼领校服,如果没收到通知,到时候穿自己的衣服就行。”
“哎,知道了。”赵又又应了一声。
被陈惹拒绝后,她情绪不高,顺势趴在自己的位置上,稍微想了想,又把倒在他桌上的糖拿了一半回来,因为没能成功抱上学霸大腿,有些恹恹地挥手道:“算了,剩下的请你吃吧。”
阳光照在糖纸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陈惹看向自己的同桌,眼前没来由地浮现出刚才她拜托自己帮忙补课的画面,她的脸软软嫩嫩,看起来……很好哭的样子。
陈惹没说话,剥开手里的水果糖,扔进了嘴里。
高三动员大会这天,下着绵绵细雨,天空黑压压的,气氛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主题十分契合。为了节约上课时间,动员大会定在一大早,早自习结束就得去操场集合。
因为下雨堵车,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赵又又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都快结束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迟了,赵又又进了教室才发现陈惹还没来。同学们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连班长叶一铭都没着急。
赵又又轻叹一声,猜想这可能就是学神的优待吧。
她正准备偷偷吃早餐,可刚把手伸进包里,就被人喊了名字。
“赵又又同学在吗?麻烦跟我一起去领校服。”
“来了。班长,我去去就回。”赵又又只能把面包塞回去,向叶一铭招呼了一声,跟着门口的女孩子去往勤政楼。
“刘悦,我觉得你这样不好,”乐雅一直关注着赵又又的动态,见她跟人走了,皱着眉有些不赞同地拉了拉刘悦的袖子,“动员大会是校长主持的,万一她迟到了……”
“要的就是她迟到,不然新来的转学生未免也太傲了。”刘悦翘着凳子,伸长脖子一脸看戏地盯着楼道的赵又又,“就是要让她知道我的下马威,不然我身为咱们班的扛把子,也太没面子了。要不是她,我怎么可能被学神凶。”
听到提及陈惹,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乐雅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说。
陈惹今天又睡过了,青春期的男孩子饭量大瞌睡多,更何况他一有空不是去车行帮忙,就是开直播上课,休息时间全被占用了,躺下就不容易爬起来,一周五天他得迟到三天。虽然他成绩拔尖,但也没少因为这事儿被老蔡请去办公室喝茶。
空中还飘着秋雨,凉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陈惹轻车熟路地走到学校西门。西门偏僻,再加上废弃了很久,所以没什么人过来,杂草都长到小腿高了。
他随手把包扔进杂草丛里,动作轻巧地攀上铁门,脚踩住倒数第二排的横杠,用力一蹬,手拽着栏杆往上一跃,就跟武侠小说里会功夫的大侠似的,纵身翻过铁门,落地的时候衣摆被风卷起,精瘦硬朗的腹肌若隐若现,明朗的线条向下蔓延到裤腰。
陈惹揉了揉脖子,捡起地上的书包,把上面的水珠和枯叶拍掉,随意往肩膀上一搭,准备回教室继续补觉,却突然看到道路尽头一前一后有两个身影,后面那个……是他看起来很好哭的同桌。
“同学,还没到勤政楼吗?”赵又又没吃早饭,胃里有些不舒服,说是来领校服,可周围却越来越偏。就算她是转学生,也知道勤政楼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离校门最近的。
再加上动员大会马上要开始了,赵又又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半眯着眼睛试探道:“不然,等动员大会结束了,我再来领吧。”
带赵又又去领校服的同学一愣,随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大楼,干笑两声敷衍道:“马上就到了,就是前面那栋楼。”
“琢玉楼什么时候变勤政楼了?”
陈惹的声音偏冷,但很清透,十分符合他高冷学霸的人设,他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垂眸看人的时候,还有些懒洋洋的。
他单手拎包,从满是杂草的废弃小路走了过来,杂草上的露珠打湿了他校裤的裤腿,沾了一身的青草气味。
“陈惹?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又又看到他先是一愣,下意识选择跟他站在同一边,视线从杂乱的草丛划过,低声问道,“你翻墙进来的呀?”
小姑娘突然凑近,不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的陈惹脸上飞速闪过一丝不自在,拿包的手换了一只。他没回答赵又又的问题,而是看着面前这个有点紧张的女生:“你不是高三的学生吧?”
陈惹看了女生两眼,声音一沉:“谁让你骗她来这儿的?”
女生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陈惹,手忙脚乱地鞠躬,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扔下这话后,就跟兔子似的跑了。
赵又又没想到真被人骗了,她有些气不过,追了两步,却被陈惹喊住:“赵又又,过来。”
他们俩做了几天同桌,这还是陈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赵又又眨了眨眼睛,陈惹的声音还挺好听哎。
校服没领到,骗她的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赵又又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有些挫败地转身走向陈惹,刚站在他面前,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
陈惹往前走的步子顿住,低头看见赵又又捂着肚子有些不舒服,问道:“没吃早饭?”
赵又又垂着脑袋点了点头,语气愤愤的:“没来得及吃就被骗出来了。”
从陈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赵又又头上有一个旋儿,他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一旋儿横,二旋儿拧,三旋儿打架不要命”。
原来小姑娘的蛮横,从头上就能瞧出来。
他的思绪突然飘到车行初见时,见赵又又有抬头的趋势,马上收回思绪,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出去了才发现三明治的卖相不太好看,他愣了愣,作势要收回来:“算了,还是去小卖部买吧。”
赵又又饿得胃痛,生怕到嘴的吃的没了,赶紧把三明治接过来:“没事没事。”又分成两半,把大的那份递给了陈惹,“喏,一人一半。”
见陈惹没动,赵又又干脆递到他嘴边,催促道:“赶紧吃呀,动员大会该开始了。”
因为家庭原因,陈惹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一些,在孩子堆里话不多,又因为自带高冷气场,不少人见到他就自动退避三舍,只有叶一铭那个自来熟的会跟他勾肩搭背——可就算是叶一铭,也没像赵又又这样把吃的喂到他嘴边。
陈惹有点不习惯,伸手接了过来,却没吃。
赵又又的胃不太好,落下一顿就疼,加上赶时间,她大口大口地咬着三明治,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原本没什么胃口的陈惹见状竟也饿了,刚准备咬一口,早自习的下课铃就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
嘴里塞了一大口三明治的赵又又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她噎着了,连忙拍胸口顺气,可半天不见效果。
陈惹见状半是好笑半是嫌弃地帮赵又又捶背——是真的捶,就差把胳膊轮圆的那种。
赵又又在重捶之下极其辛苦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也没怪陈惹下手太重,而是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快快快,动员大会就要开始了。”
少年的手腕冷白,青色脉络纵横。赵又又的手很小,指甲盖也小小的,染着自然粉色的圆润。
陈惹站着没动,盯着自己被赵又又拉着的手腕看了会儿,有些无语,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操场在那边。”
赵又又被反作用力拉了回来,一下子撞进陈惹怀里,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初秋的衣服尚且单薄,酥麻的感觉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料传到皮肤肌理。赵又又突然觉得后背滚烫,兔子似的往前蹦了一步。
她的动作成功把陈惹逗乐了。他嘴角难得往上翘,抬手拎住赵又又的衣服后领,把她带到正确的路上:“不是急着去操场吗?还不跟上?”
陈惹长腿一迈往前走,余光瞥见赵又又跟了上来,冷不丁地开口说话,声音平直:“如果之后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陈惹顿了顿,说道:“虽然我不一定会给你讲。”
赵又又的眼睛瞬间亮了,自动忽略后半句话,心里高兴得像是开了朵花似的:“真的可以吗?哇,惹神,你人也太好了吧!”
“嗯,”陈惹点了点头,眼睛都没动一下,“我也觉得。”
赵又又夸奖的话被噎了下来,她一脸问号地盯着陈惹,确实有被冷到。
叶一铭不是说陈惹人冷话不多,是清川一中的高岭之花吗?眼前这个,怕是从铁岭来的吧。
虽说操场离西门有点远,但两人一路小跑,好在最后没迟到。只是转学生萌妹和高冷学神这个组合突然众目睽睽地出现在操场上,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上只有赵又又没穿校服,就更惹眼了,本来就没多安静的操场更热闹起来。
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刘悦见赵又又居然没迟到,正准备缩回队伍里,却不小心撞上赵又又平静过头的眼神。她有些心虚,不自在地连忙躲开。站在她身后的乐雅,视线从赵又又脸上擦过,看到和赵又又一前一后过来的陈惹后,睫毛轻轻颤了颤。
叶一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看见他俩就赶紧迎了过来:“祖宗哎,总算到齐了。不过你们俩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主持人开始调试麦克风,校领导挨个走上主席台坐下,老蔡也示意他们这儿赶紧安静下来。叶一铭就没继续往下问,赶鸭子似的让他们随便找个位置站着。
班级按男女分四排,中间二三排正好空了两个位置,赵又又站进女生队伍,跟孟荧挨着。
孟荧是叶一铭前桌,也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是个运动细胞极其发达的短发妹子,开学第一天就和赵又又一块儿“开黑吃鸡”,最后被赵又又高超的技术折服,一来一去倒也熟悉了。
孟荧见她和陈惹一起过来,只以为他们是偶然碰上的,便没多问,见赵又又空手回来,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问道:“你不是去领校服了吗?没领到?”
赵又又小口小口喘气,等气顺了才低声道:“好像误会了呢,校服还没到。”
孟荧皱眉:“不还有人特意找你去吗?怎么会没到?”
“可不就是有人特意找我去的吗?”赵又又在“特意”两个字上加重了音,把自己被骗的事三言两语解释给孟荧听。
孟荧是个炮仗脾气,知道后气得直嚷嚷,好在赵又又早有准备,孟荧一出声就伸手捂住她的嘴:“没关系,大概也猜到是谁做的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赵又又转学过来还不到一周,也就刚来那天跟刘悦有些小摩擦。除了这位自诩一班扛把子的刘悦,还有谁会这么无聊?赵又又摇了摇头,不打算跟她计较,安抚好孟荧的情绪后,开始安心听校长讲话。
身为班长的叶一铭点好人数之后才挤进队伍,跟陈惹前后站着。他想到刚才赵又又跟陈惹一起过来,八卦泡泡不断往外冒:“惹神,你怎么会跟赵又又一起过来?”
“在西门碰到的。”
叶一铭皱眉:“西门?赵又又去勤政楼,怎么会跟你碰上?”
陈惹想到在西门碰到赵又又的画面,微微侧身问道:“有个女生鼻梁骨那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你认识吗?”
他想到了什么,又加了句:“不一定是高三的。”
叶一铭作为清川一中的“交际花”,上到年级教师组,下到初一小豆丁,基本都能喊出名字来。他听到陈惹这话后略一思索,合掌一拍:“这不王雨吗,高二文科班的,平时跟刘悦他们关系挺好,怎么了?”
“没什么。”陈惹转回去,气质有些凛冽,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皮上有一道深深的褶皱。
他听着校长年复一年的演讲,睡意像泉水似的涌了出来,刚想合眼打个盹儿,校服袖子就被扯了两下。
“陈惹。”是赵又又的声音,软软糯糯,是别人学不来的娇嗲。
陈惹睁眼看过去,眼底有些困倦。
赵又又往他那边走了一小步,凑近了些,言语里有些娇憨:“你记得把三明治吃了,不吃早饭容易得胃病,我妈妈说的。”
校长例行公事地发表演讲,扩大的声音从音箱传出,有些嗡嗡的。赵又又音量不高,却带着披荆斩棘的气势,从校长的讲话声和操场窸窸窣窣的喧闹声中杀出重围,径直落到陈惹耳朵里。
陈惹垂眸看到她认真的表情像极了在车行和他据理力争时候的样子,而且赵又又虽然看着瘦,可脸却肉肉的,像颗汤圆。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起伏,鼻腔里轻送出一个“嗯”字。
“OK啦。”成功传达善意提醒的赵又又缩回队伍,悄悄摸出耳机,开始听直播间回放的课程。
陈惹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动,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的脸捏起来,手感应该挺不错的。
“同学们!跨越这最后的征程,圆我们的青春梦想,展我们的大略雄才,宏我们的凌云之志。让高三无悔,让人生无悔!”
高三动员大会在校长激昂的结束语中落幕,因为高三时间紧张,结束后各班班主任就让班长招呼着同学们回教室继续上课。
赵又又刚才被噎得有些不舒服,拉着孟荧偷偷溜出人群,跑去小卖部买牛奶。
陈惹不喜欢人挤人,选择了一条相对人少的路,没想到乐雅居然也在。
她看到陈惹后,有些不自然地把头发拨到耳后,又刻意放慢了脚步。她本来想笑,可在陈惹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却又没了表情,一板一眼地开口道:“陈惹,上期末我没能超过你,但这次月考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的。”
陈惹脚步一滞,对这位从高一开始就立志要考过他,却一次都没成功过的同班同学有些无奈。
他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却突然想到她平时和刘悦关系不错,犹豫两秒后开口道:“麻烦你告诉刘悦,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叫王雨去骗赵又又的事,让她道歉。”
陈惹昨晚没睡好,三分冷淡也变成了七分,虽然只是让她转达一句话,可听到她耳里却像是自己被陈惹打成刘悦一派,他的话也变成冰碴子从她眼角擦过,留下一抹红:“陈惹,我……”
可陈惹说完刚才那句话就快步离开了,眼底蓄了一层浅泪的乐雅看着陈惹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抹了把脸,转头看到从小卖部出来的赵又又,心底不可抑制地燃起一团屈辱的火。她死死咬住下唇,却又骄傲地扬起下巴,没事人似的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