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货币与国家
在我们构想的未来世界里,公民可以通过国家支付机制以外的一种支付机制来为商品和服务买单,企业可使用该机制来支付其费用开销,供应商亦是如此。到那时,国家通过征税的形式或既定的费率和收费程序来对这一支付过程进行干预,将成为其在新的经济体系中唯一的支柱或最后的保障手段。
然而,国家能否向那些愿意接受电子通证作为其收入形式的个体征税呢?如果可以,征税标准又如何制定呢?假设,加密货币交易与黄金交易相似,国家要求按照人们以金条形式交易的同等税率对以加密货币形式的交易进行征税:然而,金条的价值在历史上一直很稳定,而加密货币则不然,其价值可能随时都会发生变化,因此,在实际收到国家要求的税款时,可能就变得毫无价值了。黄金具有一定的价值,因为它相对来说普遍被人们接受,但许多加密货币都有自己特定、明确的用途,比如说,一个国家以柯达币(Kodak Coin)[7]的形式征收税款,可能会从小规模的替代货币(alternative currency,包括国家货币)的交易中获得额外价值,不过这个过程需要进行大量的电子影像处理工作。
至此,我们找到了问题的核心:加密货币通常是出于个人和特定组织层面而非国家层面来进行设计并发挥作用的。当一个国家从企业层面征收税款时,它必须找到未被设计成更大记账单位的媒介物。当然,人们可能会问,国家为何不将有些交易活动视为以现行外币进行的,从而来对其征税呢?比如说,英国税务局为何不按照以欧元进行的交易活动直接对那些以加密货币进行的交易活动征税呢?事实上,按照以欧元进行的交易活动来征税,相对来说会更容易一些。政府也可以用英镑来评估一项交易活动的价值,然后相应地征税就可以了。欧元很容易兑换成英镑,大多数主要加密货币也很容易兑换成英镑——尽管数额相对较小,并且前提是英镑的持有者想要兑换加密货币,加密货币的持有者也想要兑换英镑。以加密货币形式征收的税款很可能无法使用,而以加密货币交易活动的英镑估值额征收的税款也不可靠,两者在价值上都不稳定,都需要不断进行重新估值和调整。
先抛开税收问题,我们在此想探讨一种将国家从整个经济过程中(至少一部分经济过程中)剥离出来的可能性:公民仍然需要公共物品供给,但国家将从个人的经济活动中消失。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能是在考虑一种技术性的物物交换过程,其中有交换活动,也有回报,但并没有创造出有形的价值。例如,个人可以通过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为一家公司做宣传代言以获得加密货币作为奖励,这种加密货币奖励可以兑换为额外的在线云内存。以前,这种交换活动是通过传统货币来进行的,而现在,国家的参与又体现在哪里呢?
人们可能会认为,国家需要建立稳定的数字价值存储单位,即主数字货币,来促进发展中的货币、企业货币甚至特殊数字货币与国家货币之间的交换。这可能有助于国家继续参与经济过程,但需要非国家化、无约束的主货币(例如比特币)与国家之间的合作。从本质上讲,国家必须在主加密货币和英镑之间约定一个固定汇率,而英镑又须对所有已发行的加密货币实行浮动汇率。但这种关系显然与非国家化加密货币的概念背道而驰。非国家化加密货币作为货币和商品的载体且不受国家控制,日益得到其用户的重视。
我们认为,随着国家的干预,加密货币交易活动及其价值可能会不断下降,其交易无法进行估值,其交易活动也不一定能够在法律法规和国家批准的约束范围内发生。事实上,国家支持的加密货币与非国家化数字货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然,国家也希望弄清楚,加密货币的问世是其经济关系发生的长期转变还是短期现象,或者甚至说只是一种投机性资产价格泡沫现象。而我们认为,尽管存在一些其他因素,但实际上,对于个别加密货币,投资者明显带着一种狂热情绪追逐短期利益,这种典型的投机泡沫终将分崩瓦解。人们对各种加密货币萌生兴趣、对其大加投资或持有等,并非出于对任何特定加密货币真正感兴趣,这一点表明社会正向一种非国家化的思维状态转型,这可能是国家影响力削弱的最终局面,因为那些构成国家的个人越来越集中于网络世界。事实上,对于这些真正全球化的个人来说(他们的朋友、人际关系、工作、爱好和教育超越了国界的限制,并在网络上无缝连接,这种方式甚至在五年前人们都还不敢想象),一种真正全球化的网络货币,不是只能用于简单的投机活动,它在许多方面优于国家发行的传统货币。这是加密货币的使用得到普及的一个关键驱动因素,因为在网络世界里,既没有国界一说,也不存在汇率。无论货币持有者的地理位置如何,一单位加密货币实质上都能购买同等数量的商品。
当然,我们承认,对加密货币的持有和投资有极大一部分可能都是想要获取主权货币收益的投机行为。我们认为,这与从国家和公民权利的角度衡量向加密货币转变的概念相悖,倒是类似于历史上的投机性泡沫行为。
判断出现投机性泡沫很容易,但很难给出具体解释。其驱动因素是什么呢?是非理性的狂热情绪、盲目的乐观主义,还是个人理性决策的最终结果演变成了一场群体狂欢?一个人在投资时坚信下一个人会付出更多来获得同等事物,这种想法或许是完全理性的,比如,商店店主、制造商和雇主日复一日都坚信这一点。如果某个人因为相信未来黄金会涨价而去投资黄金,这时他可能是理性的,但当所有人都这么做的话,就可能会引发灾难性后果。
“我可以计算天体运行的轨道,却无法计算人性的疯狂”,艾萨克·牛顿爵士(Sir Isaac Newton)曾如是说。
至此,我们到了本书的关键部分。纵观西方历史,通过新技术进行的基础设施扩张总是会催生各种投机性泡沫。如果我们把历史上的投机性泡沫作为一个分析点,那么一家新诞生的铁路公司就类似于一种新推出的加密货币,其股东就像是加密货币的用户,而成为美国主要铁路公司的目标便类似于成为公认加密货币的目标,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些关键点和引人发醒的结论。各种铁路公司在诞生与消亡之间创造了各种投机性泡沫,但最终目标实现了——美国利用新技术建立了铁路连接网,促进了整个国家经济活动的互联互通。然而,在上述情况中,国家在某种程度上至少暗中通过主权货币的形式参与了这一过程。相比之下,加密货币代表了将国家排除在外之后公民与经济之间的一种全新关系。单个加密货币的兴或衰无足轻重,但这种新的交易过程很可能催生一种高度联通、透明、有效的经济过程。上例中,美国铁路网的广泛联通虽然削弱了美国地方政府的影响力,却提高了美国整个国家的影响力,同理,加密货币可能会削弱国家的影响力,却有助于建立一种全球网络超级经济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