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最近我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我们已经进入了“人生百年时代”。我们周围的百岁老人已经不像原先那么少了。

如果说人生一场，九成努力都是白费的，那么对于百岁人生而言，我们至少要浪费90年的光阴。听我这么说，大家可能会感到很吃惊，难道我们一辈子就这么白活了？

其实不然。那么，我这里说的“白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比如，有人坚持睡8个小时，也有人觉得睡7个小时就够了，甚至有些人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依然精力旺盛。

2017年春，77岁的我患上了类风湿关节炎，直到发病之前，我每天只睡5个小时。我从不用闹钟，睡足5个小时就能立刻醒来，从不赖床。直到每天就寝前，我都能精力旺盛地工作或沉浸在兴趣爱好中，根本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

然而生病之后，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不知不觉间我开始睡足8个小时了。类风湿关节炎是一种全身性疾病，它会导致人体的自我恢复能力断崖式地下降。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从5个小时睡眠调整到8个小时睡眠，就是浪费了3个小时”，因为我现在确实需要睡足8个小时。

尽管人们的睡眠时间不尽相同，但睡觉本身不能算浪费时间。真正的时间浪费往往发生在我们醒着的时候。发呆算不算虚度光阴？有时候，我们发呆是为了缓解身心的疲惫，这是睡眠所不能替代的。发呆可以让大脑休息，或者进行深度探索，放空思绪可以让灵感如烟火般有一个绽放的空间。所以，发呆也不是白费功夫。

下面我们谈一谈沉湎于赌博和依赖酒精之类的成瘾现象。赌博会把一个人的理智消耗殆尽，越输越想再搏一搏。等到他们幡然悔悟，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家人、朋友也早就放弃了他们。

曾经有人和我讲述他的经历。这位朋友在人生陷入谷底之后才幡然梦醒，认识到自己曾经的愚昧无知。如今他身无分文，只能寄居在小钢珠[1]店里。他的这种做法真是新奇。因为一般人被小钢珠和自行车赛赌博害得倾家荡产后，再找工作肯定会尽量避免接触这些的。

但实际上他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因为在小钢珠店工作，所以他每天都能亲眼看见那一台台机器下掩藏的坑人陷阱和种种悲惨的结局。即便他还留有残存的瘾，却再也不会被这一鳞半爪的瘾勾走魂魄了。

他已经戒除了毒瘾，如今的工作包两餐、提供住宿，他甚至还能攒下点钱。后来他拿到了房地产评估师职业资格证，跳槽到了一家二手房中介机构工作。再后来，他索性辞职创业，如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除了向大家分享做生意的经验，他还作为戒赌公益讲师，把自己的赌瘾经历当作反面教材，辗转日本各地举办演讲。

那么，一度因为赌博而至身败名裂，这到底算不算是毫无意义的经历呢？当然不算！因为曾经的悲惨遭遇也能帮你重获新生。

下面谈一谈我的故事吧。

我在大学期间曾经留级两年，之后便毕业工作，开启了我不断跳槽的人生。如果讨厌的领导骂我两句，我就会直接“炒”了他；如果我的业绩迟迟不能提高，我便会主动辞职。

后来，我在一家公司工作了半年多，认识了一个女生，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恋爱之后，我的想法才慢慢发生变化。我的女朋友虽然爱玩爱闹，但十分喜欢读小说。有一天，她把自己读过的小说全都堆进了公寓狭小的储藏室里。那时候，我刚从一家公司离职，处于待业状态。于是，我养成了一个新习惯，那就是一本本地“捡”她读过的小说读。

后来我发现，她就是想让我读书，才特意将小说堆在储藏室里的。如今想来，她大概是看透了我潜意识里的愿望吧。

那段时期我辗转在私人侦探、信用调查员等调查类岗位，跟她结婚的时候，我正在做保险调查员的工作。养成读书的习惯也算是我从根本上做出了改变。

有一次，因为工作关系我前往秋田大山深处的一座村落进行考察，我采访了一户人家，这家户主刚好是猎户首领。那群猎户如今仍以狩猎野熊为生。我采访的老猎户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狩猎的往事，让我忘记了手里的工作，忘记了时间。

调查员的工作需要频繁出差，因为实在太累，所以我开始酗酒，并且过得并不轻松。后来由于我平时太不注重健康，因此患上了阑尾炎，随后病情恶化，引发了腹膜炎。在病情最严重的两三天里，我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

我住的医院是一家环境不太好的社区医院，我跟院方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希望尽快出院，但是院长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说我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还是住院疗养为好，所以我只能继续住在那儿干耗着。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医院的床位压根就没满过，怪不得院长那时候非要留我。不过，也正是在这家医院，我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小说。

住院期间，有位朋友来看望我，他在早稻田大学读西方哲学史，一共花了8年才毕业，真是个狠人。我把自己写的小说拿给他看后，他对我说：“你去报名参加新人奖比赛多好啊，我不敢保证你一定能得奖，但这绝对是一部佳作！”

最后，这部作品进入了第二轮评选便止步不前，但我相信只要自己埋头苦干，肯定能做出成绩。随后，我继续过着跳槽不断的人生，整整花费了七个春秋，才喜获小说新人奖。

获奖后的第四年，我又凭借一部描写猎熊人的小说《黄牙传》（讲谈社）获得了直木奖[2]。

我这辈子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跳槽，谁能想到我最后会走上作家这条路呢？我曾经陷入强烈的自责，觉得如果自己再继续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迟早会把自己毁掉，还好我的人生终究没有虚度。

假如有个人想要种出自己喜欢的花，那么他肯定要从培土育苗、发芽长叶子再到茎叶盘绕，每一步都殚精竭虑。从播种到开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种花人一开始就知道，这过程中的每一步都不是浪费时间。

人的一辈子也和种花一样，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能开花结果，那么在人生的长途跋涉过程中，你一定会失去希望。

那么，我们到底有没有虚度光阴？有没有无所作为地任由时间流走？答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人活一世，九成虚度”，而真正的幸福就在这剩下的一成中。要记住，看似虚度绝非虚度，人生志趣就在其中！

咱们在正文中再见。

注释

[1]日本的一种赌博机，也叫柏青哥、弹子机。——译者注。

[2]日本著名文学类奖项。——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