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运之手

次日。

凯撒难得穿上正装，坐在教堂的第一排眯闭眼祷告，他曾为了伪装努力背下的教义，现在献宝一样一句句嘟哝出去。

正好9点，香水的淡淡气味从后方传来，凯撒的鼻子抽动了两下，没有闻到其他味道。

“莫里亚蒂先生，虽然用香水遮掩气味很有效，但自身的味道过于淡也是非常可疑的。”

“我会记得的。”那人走到凯撒身边坐下，取下软帽和眼镜，正是伪装过后的克莱恩，“关于昨天...”

见他开口，凯撒连忙拦住他，提醒道：“这是在女神面前，我们换个地方再聊。”

两人起身到教堂的走廊里低声交流，克莱恩把休小姐昨天的调查成果分享给凯撒，并着重强调发现了通缉犯兰尔乌斯。

凯撒对克莱恩的小试探轻松接下，表示兰尔乌斯的身份不简单，需要保密后，提醒对方小心巧合，如果有过多的巧合出现一定要来告知他。

虽然看起来，莫里亚蒂侦探表面上不为所动，但作为0-08的受害者之一，克莱恩肯定会有所警惕。

这就够了。

对抗0-08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尤其在低序列时，伪装，避开赞格威尔的视线，让对方无处可写已经是上策了。

倘若真想借机反攻，一位半神也不是随便能杀的。

当然，要是克莱恩是梅迪奇那般强悍的天使，也就不用在乎计策不计策了。

说到底，0-08只是由特性所化，并不能像人一样发挥出序列全部的非凡力量，更别提赞格威尔糟糕的写作水平让它更下一层楼。

只要隐藏好自己，0-08的威胁远比这位半神要小的多。

解决掉克莱恩这边的麻烦事，暗示对方今晚就会处理掉兰尔乌斯后，两人就此分别，而凯撒，现在他也要去解决自己的事情。

与杀死一位身负神子的通缉犯相当的事情。

从教会的隐蔽暗门向下，直抵一处幽静封闭的房间，安东尼大主教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地下室，魔药，坩埚，凯撒莫名联想到了前世他自己最爱的哈利波特，主角哈利也在这种地方上课，调配魔药，但他制作的魔药常常出错，这可能是因为他不用喝下去的缘故。

不过，相比起喝下去会长疥疮的药水，喝下去变成扭曲的怪物的魔药要更可怕一些，调配时用到的材料相比于指甲，鼻涕虫也更恐怖一些。

走至房间内唯一一张桌子前，上面除了坩埚外，其余各类材料包裹着灵性已一一放在台子上。

黑色，附着些许火星的木炭是纵火家特性在桌子中间，辅助的材料杂七杂八堆放在一边。

黑色曼陀罗的汁液，龙牙草粉末以及深海娜迦的头发。

确认自己想要的材料后，凯撒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着的，神色复杂的老人说道：

“安东尼主教，如果我晋升失败，请您用无暗者的能力帮我析出非凡特性。”

他语气平淡，仿佛是已喝下挑衅者魔药许久，消化干净的老手，而不是刚喝下魔药没两天的作死家伙。

“你确定要继续么？”。”安东尼紧锁着眉头警告道：“在教会成立后的历史上，还从未有非凡者能在几天内连续晋升。”

“我是凯撒，凯撒·索伦。”

斗篷的帽子掀开，异于常人的鲜艳红发成了房间内少有的明亮色彩。

“我们家族的人天生就不同寻常，能通过血脉增强自身的天赋，况且我已经消化了不少挑衅者魔药，加之提前的扮演，失控的概率很小。”

安东尼不再多说，长叹一声后退出了房间在外等候，这也是凯撒的要求，他表示不希望泄露纵火家的魔药配方。

但事实上，凯撒并没有配方。

尽管他以保密的名义向安东尼提出了十几种辅助材料掩人耳目，但实际上他只是想利用它们换取塔罗会上其他人的帮助。

至于晋升纵火家，他则打算直接服用非凡特性。

这是个疯狂，大胆的想法，但并不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胡来。

首先，凯撒是索伦家的一员，就像他跟安东尼说的那样，索伦家族能通过血脉增强对红祭司途径的适应性，他们饮用此途径的魔药成功率非常之高。

其次，凯撒有着可以无视非凡特性污染的能力，这个能力甚至可以对0级封印物产生一定的影响，尽管它当时正受着天使的压制。

最后，安东尼大主教手上有无暗者的非凡特性，就算晋升失败，受到污染，他也可以利用无暗者的能力分离受污染的特性再重新服食。

所以理论上这是个稳赚不亏的计划。

不过实际上危险系数还是有的，如果他受到了不可逆的污染，自然也就谈不上分离不分离，直接就会死，如果安东尼没有及时分离出受污染的特性，他一样会死。

可是凯撒等不了了，如果成功，那么后续亦可照例服用，他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抵达半神，甚至是天使，不仅可以马上摆脱因斯·赞格威尔的威胁，也可以更加从容地谋划序列1特性。

想窥见，甚至是改变几位正神和天使家族的计划，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是需要力量的。

克莱恩先生，这次我好像要走到你前面去了。

凯撒屏住呼吸，伸手拿起木炭丢入口中，无需咀嚼下咽，木炭自行化为灼热的液体流入喉咙，进入胃中，随后灼热感一分数份，行至身体各处又渐渐降温。

像冬日喝下的热水，像扫清疲惫的咖啡，像一针兴奋剂激发身体的活力，也像运动热身时，躁动血液唤醒身体的感觉。

一簇火苗从手上燃起又熄灭，随着一切感觉消散殆尽。

没有暴走，也没有污染，仿佛他曾经就是纵火家，只是收回自己分出的非凡特性，仿佛他天生就该是纵火家。

一直观望的安东尼走进来了，嘴上说着恭贺的话，但凯撒只是伫立在哪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这位半神好奇地绕过桌子，去看凯撒的正脸，那青涩少年的稚嫩脸庞上竞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绝望。

平淡，如死物般的眼珠与勉强上扬的嘴角让他显得是在嘲讽某人，看到那无聚焦的眼睛，安东尼明白，那某人是凯撒自己。

昏暗的室内慢慢安静下来，无呼吸声，也无心跳声，仿佛是黑夜来临前的最终安宁。

......

“我是什么？”

凯撒的问话没有得到安东尼的回答，因为这位半神从始至终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可少年人自己清楚，或者说，他至少把船上对自己身份的猜测缩小了大半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不是七位正神那种级别，也不是远古太阳神那种级别，而是比他们位格都要更高的存在，他可以修改世界的规则，让一个普通人可以无视红祭司的污染，无视封印物的副作用。

但如果不存在这样一位神，那就说明...

凯撒不是人。

也许是血皇帝选中的后手——失忆失去力量的天使，天使之王或有自我意识的1级封印物，并很可能，这两种都与红祭司途径的源质相关。

不然凭什么被几位正神关注？凭什么被黑夜女神谋划？

祂可是整本书中最强的阴谋家，第一次出手杀死了远古太阳神，第二次出手害死了战神，克莱恩的成长计划全在祂计算之中，最后天尊则被克莱恩取而代之，被祂算计进去的天使之王和正神都是赫赫有名。

现在祂出手了，说祂只是在关注一位普通的失忆天使？说祂的计划只是想再添一位天使之王？呵，风暴教会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那么他在其中能做到什...

仿佛灵光一现，凯撒忽地反应过来，愤怒和恐惧掺杂着涌上心头。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糟糕的事实：他没有对自己失去人类身份而感到诧异，而是坦然接受并迅速谋划下一个阴谋。

如果这事在索伦家的十几年时被他得知，甚至是在两个月前，他绝不会表现的这么理性冷漠。

有什么蒙蔽了他的认知，让他的心智不断向天使靠近...其中的转折点是因为得到了那枚戒指或者说伊沃·索伦！

因为这一转变与他性格做派比较符合，又没有带来任何坏处，使得他之前竟根本没有察觉。

差点把他们忘了，虽然是落魄的天使家族，但做局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比起正神们操纵命运般的谋划，索伦这点影响心智小动作显得有些low了。

也不能强求他们，比较已经落魄了很久了嘛。

调整好心态，或者说停止思考后，凯撒看着对面警惕起来的大主教郑重地请求道：

“安东尼主教，我需要心理医生。”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紧抿，沧桑的面容显得更加疲惫无奈，最后他一脸不情愿地叩了叩牙齿，一道透明灵体从牙齿中飘了出来。

....

啊？

“你连这都有？”看着一身医生服饰的女性灵体，凯撒惊呼出声，引来安东尼不满地哼哼。

“赶快用。”

他很干脆地扭头就走，顺手把门也关紧，倚靠在门上，等待着里面结束。

约摸半分钟后。

凯撒敲响房门，望着一脸惊讶的安东尼，他翻了个白眼，不爽地说道：

“不是安抚身体的医生，是安抚心智的心理医生...我是因蒂斯人没错，可不代表我是个色鬼...”

安东尼面色坦然，丝毫没有愧疚感，他伸手把灵体召回去，嘴里面祷词反复快速地念着，跟说快板的一样疯狂赞颂着女神，从身段看，倒是有几分极光会的姿态。

“所以有没有与心理相关的非凡者和非凡物品？”

“有，但是不能外借，你要用很长时间吧。”安东尼把手伸到嘴里，摸着灵体钻入的牙齿含糊说道，“红手套最近在执行任务，需要保证他们的心理健康。”

想到今晚对兰尔乌斯的追捕，凯撒了然，毕竟是要动用大威力封印物，这方面比他确实要更有需求。

看来还是要靠塔罗会...？

“不过~”，安东尼语调一扬，从口袋里拿出张请柬来。

“我这里倒是有非凡者聚会的请柬，你可以去试试看。”

......“有好东西不早说，需要我去帮什么忙么？”

接过请柬，凯撒仔细观察了一番，是一张白色的，写着时间地点的木质卡片，其余什么也没有，唯一的亮点就是字还不错，应该是个有文化的人写的。

“这是A先生曾经主持的聚会，上一次开在大使馆刺杀案前，现在又准时开始了。”

“他没死？大使馆在说谎？”

凯撒马上分析出这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毕竟他在大使馆把这位中序列强者坑的挺惨，当初看到大使馆发出的声明，他还挺高兴的。

“也许，你见过他本人，可以借机确认一下。”

......另一边

在因蒂斯大使馆的某处办公室，一个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地方，莫蒂·索伦端详着昨晚情报部门连夜的调查结果一言不发。

“你们能确认么？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在一阵漫长而可怖的沉默后，莫蒂·索伦开口了，对面身形高大的奥加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

莫蒂看出了男人强壮身体下藏着的疲惫，有些无奈。

这几天他们被一个占卜家序列的“秘偶大师”耍的团团转，大使馆上下都被搞的极度紧张，加上连夜工作，就算非凡者也扛不住。

“下去休息吧，情报部门方面也开始轮班休息，让外交部多催一催军情九处，让他们把疑似秘偶大师的犯罪记录都交出来。”

赶走奥加后，莫蒂看着对魔女教派的调查自言自语道：

“魔女教派疑似混入了贵族圈，军情九处不可能对此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合作？质问对方，把这事充当外交筹码？不，不行，这只会打草惊蛇，应该将这情报共享给他们才是...”

组织了下措辞，莫蒂翻出信封和信纸，匿名写他看到了贵族圈内某位夫人展示出了“非凡”的力量，几位贫民“得病”死去了。

一共两份，分别投到军情九处和风暴教会，这样就算军情九处想隐瞒，风暴教会的信徒也不会配合。

等这件事被暴露出来后，他们就可以以调查刺客的借口，把这件事砸实在军情九处和邪教的勾结上。

罗萨戈死了，大使死了，军情九处安安稳稳的可说不过去。

写完后，莫蒂·索伦又抽出一张特殊的黑色信纸，这是给因蒂斯国内的秘密回信，掺杂非凡动物的血液制成，有一定的反占卜效果和神秘学意味。

蓝色的墨水在黑纸随着笔尖运动，写下足让0-08汗颜的精彩故事：

魔女教派，极光会和军情九处相互勾结，一同策划了谋杀贝克朗大使，谋杀情报人员罗萨戈的计划，我为打乱他们的部署，伪装刺客对贵族展开袭击，逼迫军情九处放弃刺客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我将制裁极光会，亲手揭露他们与军情九处的合作事实。

写好内容，莫蒂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头，只要这三方互相之间有一点嫌疑他就能伪造证据，坐实他们合作的情况，这样，他就是一人独斗三方势力，刺杀案的责任也会小很多。

更关键是，现在局势紧张，他需要坐镇大使馆，因蒂斯那边也不好现在撤换他。

一切做得，他放松下来，摇晃了下左边的一个小铃铛。

几分钟后，伴着敲门声，一位青年人和一位老者并肩走入房间。

亚特下意识侧身让老者先行，然后回正身体，向莫蒂禀报收获，又从对方处接下任务，隐秘投放信件。

而就当莫蒂和亚特两人交流时，那老者就像不存在一般，在两人的视线中翻阅了桌上的几封信件后，轻叹口气。

他打了个响指。

亚特沉沉睡去，而莫蒂·索伦惊醒过来。

“你回去吧。”

老人直视着莫蒂的双眼，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