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哥布林
过往的记忆一一浮现。
怀着悲愤,女武斗家捡起断掉的剑,将刀口对准唐济。
“该死的是你!你这个哥布林!”她怒吼着冲上来。
她用的是剑士教过她的剑术,她怀着正义,不可能败给这只邪恶哥布林!
一刀劈下去,她用尽了全力,身心凝练到极致。
没有砍空,她砍中了哥布林的肩膀!坚硬如石头的肩膀!
“砰!”断剑刺了进去!
直到砍至骨头,再也不能推进一步。
无论如何,她中了!
她果然为剑士报仇了!沸腾的血液引发耳鸣,女武斗家耳畔轰轰作响。
剑士死在哥布林手里,而她现在砍这只见死不救的哥布林,用的正是剑士的剑术,她赢得多漂亮,将那张诡辩的嘴巴永远封锁住!
她沉浸在激素飙升营造的兴奋里。
狂喜中她踩地跃进,她想她要一鼓作气。
然而,随着血液渐渐冷却,她感到心口一片冰凉。
低头看,一把刀插在那里,刀身窄如弯月。
她想起来了,这只哥布林是有刀的。
而她手里,那把沾染鲜血与油脂而变钝的断剑,正死死镶嵌在哥布林的肩膀中,仿佛成为那副丑陋身躯的一部分。她松开手,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
“你杀我,我杀你。这很公平。”
唐济拔出童子切,飞溅的血液沾了满面。
“你不该操之过急。”他望着无力倒下的女武斗家,说,“如果能力不够,那就顺从我,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一击毙命。这才能够弥补你我之间的差异。”
唐济瞥了眼肩上的断剑,这一剑用尽了女武斗家的力气,深入骨缝。
“这一剑很好,但是位置不对。你该对准我的喉咙。”
他试着拔剑,稍微用力,纹丝不动,剧烈的疼痛让他猛地抽气。
“可惜了,就差一步。”他自己不方便拔,环顾四周,将目光停在红叶身上。
红叶知道唐济的意思,但她稍微意外了一下。
她与姐姐是双胞胎,模样身高体型一样,仅有发色的区别,裹在黑袍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才对,之前在森林里,她也会染发假扮姐姐逗弄其他人。
除了父母,没有人能分清她们,在她假扮温柔安静的姐姐的时候。甚至她还能假扮“假扮妹妹的姐姐”,这是她乐此不疲屡试不爽的恶作剧。
而现在,她没有说话没有做多余动作,为什么唐济每次都能轻易找到她?
这让她的心情有些微妙,走动的步伐小了一些。
“忍住了。”她一脚踩在唐济腿上,一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
猛地用力,断剑被她抛了出去,空中飞起细小的血滴。
皮与肉一同绽开,唐济疼得哆嗦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他用童子切插地支撑身体,这才没有倒下去。两辈子,他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
太痛了,疼痛让他心情恶劣,觉得世界再也不会美好了。
居然……在批评她。
吐出一口血液,女武斗家全身迟钝无力。
这种时候,他居然在批评她杀哥布林不动脑子?太可笑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哥布林。但是,她就要死在这只哥布林手里了……一如死于她的愚蠢。
女武斗家茫然睁大眼睛,愤怒,又不甘心。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她的心脏被害怕与恐惧塞满,甚至……
超过了剑士死在她面前时的悲痛欲绝。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关头,她也会这么……怕死。
但该死的明明不是她。她的手徒劳地往前抓了抓,抓了一把土沙。
心脏破碎,短短几秒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恍惚中,女武斗家看到了剑士那张年轻的脸。
她握着那把不断流逝的沙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娅呆住了,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振血擦刀的唐济,如同看一个新生的魔鬼。
“你,你杀了她,你怎么能,这么做?”她喃喃着,世界在一刻崩塌。
原本她无比庆幸见到了自己人,这个世界对她而言都是异类,而唐济救了她们,展现出了耐心、仁爱、智慧,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虽然是哥布林,但她并不害怕。
然而现在,她觉得他,真的有哥布林的影子了……
唐济没有说话。他的肩膀很痛,血肉模糊,粘稠的血顺着手臂流淌,不过由于血液与肌肤都是绿色的,看上去并不骇人,反而莫名滑稽。
他查看系统商城,想兑换治愈药,但完全恢复需要100个金币。
阿娅可以【小愈】,不过要等几个时辰,今天的次数用完了。
他决定节省金币,尽管现在看起来,阿娅会不会再信任他都很难说。
肩膀很痛。他伸出脚烤火,简单处理卷裂的皮肉。
隔着火焰,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阿娅:“她不是说我不是人吗?”
他用牙齿咬着布条,艰难地包扎伤口:“那就如她所愿,我当一次哥布林。”
“可,可你本来是个好哥布林。”阿娅依然无法接受。
不同于她的震惊,青叶与红叶显得安静许多,一句话也没有说。
红叶心系魔杖,跟场上的事比起来她更在意魔法如何激发,威力有多大,唐济杀不杀人、为什么杀人、杀什么人,她看完了,觉得不关她的事。
青叶则默默去帮唐济给布条打结,望着白森的骨头,小心地不扯动皮肉。
“好哥布林?”
唐济咀嚼这个字眼,拉动嘴角,笑了。
阿娅呆呆的。
她居然能在一只哥布林的脸上看到嘲讽的表情。
“我觉得你在侮辱我。”唐济抬起眼看她。
他指向洞内,那最里面残留哥布林的尸体,风将浓腥的血气吹过来,使其他动物不敢接近这里,这是一处凶恶之地,是虫蝇与腐败的天堂。
“它们才是好的哥布林,不断进食,不断抢夺母体,不断生育后代。
它们为种族繁衍努力,而延续是一切种族存在的意义。”
唐济动情地说着赞美的话,歌颂生命的延续,物种的自然选择。
他指着自己的鹰钩鼻,“而我不一样,我是个叛徒。”
“不,”他想了想,摇头,“叛徒这个词汇概括不了我的罪孽。”
他看着阿娅,嘴角挂着对自己的嘲讽:“一个好哥布林,可不会干我干的事。”
阿娅被他的目光烫到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唐济反问,等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