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世人皆知山鲁亚尔,他是印度著名的苏丹。他对宫廷下人1有一种奇特的嫉妒心理,故而每晚都要娶一位新妻,却在明日一早将其勒毙。他亦喜欢听人讲童话故事,听了“一千零一夜”,都未尝想起去打断那位说不完故事的山鲁佐德。尽管她有意给他制造很多机会,但他一次也没有打断她,既没有呼喝,也没有询问或者与她亲热。2
如此无可救药的榆木脑袋,却并未遗传给他的孙子山鲁巴罕3,成为后者的品性或缺点。众所周知,后者更喜欢穿插一些睿智而敏锐的点评,往他臣仆4的故事里添油加醋。这让他在历史上比他显赫的祖父更加闻名,他那祖父听故事时只懂得默默聆听,一言不发。如果山鲁亚尔真的打破沉默,他只会让廷臣们捕捉到他想说的话的大概意思而已;但是,他的孙子却因之留下了美名:永远都不可能有人像山鲁巴罕那样做出同等的点评和反思了(如同他所谦逊自谓的一样)。
我们费尽一切心力,寻找理由来解释为何作家们对这俩爷孙苏丹的生平极尽笔墨之能事,却对山鲁亚尔的儿子,也就是山鲁巴罕的父亲只字未提。但我们并不走运,我们所发现的理由无非是:事实上,对于他确实没啥可说的。唯一一个想起过他来的编年史作家如此写道:“苏丹罗罗5,活了61个年头。每天吃四顿,胃口惊人,温柔蓄养其爱猫。而除此之外,人们再难看到他对别的什么东西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了。苦行僧6和猫是世界上唯一有理由去缅怀他的造物。因为他——缘由未表——在自己的国家新建了1236所苦行院,每所容纳60人。他还在印度斯坦各大城市兴建收容站,让它们照顾一定数量的猫。他把这两者都照顾得妥妥当当,全亚洲都找不到比他所资助与圈养的苦行僧和猫更加肥硕的东西了。7此外,他在半梦半醒间生了一个儿子,名唤山鲁巴罕,后来继承大统。他最后死于消化不良。”以上乃是这位编年史作家的记载,也是世上有关苏丹罗罗的唯一记载。我们着实担心的是,他这样说,还不如啥也不说。
其子山鲁巴罕有幸受一位保姆的教养,直至14岁。这位保姆的母亲恰好也曾为那位无与伦比的山鲁佐德料理同样的事务。诸因相联,这位王子成为世人所见识过的最痴迷和倾慕童话的人。幼年所品尝到的已经难对其对童话的口味,其祖母讲述闻名天下的童话也不足以为其教育奠定根基。命运赐给他一位有决心和有本事让埃及人、迦勒底人和希腊人所有智慧包裹于童话之中而被讲述出来的宫廷太傅。
在印度,时人有一个广为称道的习惯:人们满心以为,像苏丹、拉者8、欧姆拉9或者任何出身名门世家的子弟最好由一个托钵僧来教育。一看见哪家有男童诞生,人们便能料想到其身旁定有一个托钵僧跟着。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男孩的步伐、言谈、表情和举止,小心防范这个年轻的小主变得过于理智,因为当时流行的见解是,想要有强健体魄、良好胃口以及谋求福祉的一技之长,想得太多和知道太多都没有好处。人们必须称颂那时候的苦行僧、托钵僧、隐士10、婆罗门、僧侣和和尚11,因为他们试遍一切方法以防止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人民深陷这类有害的“越界”之中。他们的基本原则之一(引起人们对这些原则的怀疑是很危险的)就是“没有人准许比其祖母更有智慧”。
人们此时理解山鲁巴罕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如何成为这样的人的。大家到现在都觉得,他的那些一针见血的评论,断断续续、伴随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而说出的“我想的也一样”“我啥都不说,但我真的知道我所知道的”“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等机智言辞(对于这些,他跟堂吉诃德的随从桑丘·潘沙对格言的使用一样毫无节制),再加上他对编造道德和编造感受的反感,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其天才作用的结果而已。只不过,每个人该怎样就怎样吧!我们能够确信的是,那位托钵僧,也就是他的太傅对此可没少做出“贡献”。
山鲁多卡是这位可敬苏丹的儿子和继承人。他在各方各面的能力和喜好上几乎与其父同出一辙,只有一点例外。他公然敌视一切与童话所差无几的东西,又因为他在其父亲生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掩藏这一恨意,所以对这样的恨意愈是不加收敛。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仅依照许多著名作家提供的样例,我们定会对这一突变感到惊讶不已。从其少年时代起,苏丹多卡就在其母亲的房间里(这是山鲁巴罕在夜晚剪纸,倾听有关附灵的沙发、政治舞会,以及多愁善感、身着粉色化装舞衣的小鹅12等教育故事的地方)听了如此之多的童话,以至于他后来一听到童话就犯恶心。这就是全部秘密所在。因而,我们认为,这其中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大惊小怪的。
或许就是因为他对维齐尔莫斯列姆13所讲故事的高度反感,才可以解释为何哲学以及一切书本(不管是写在羊皮纸上还是棕榈叶上)都在他那里格外受嫌弃。这种嫌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劝阻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可不仅仅要赶走诗人(像柏拉图那样)14,还要驱逐其王国境内一切会读会写的人。即便是数学家和观星家也未能幸免,由于鸵鸟国王15那些用以空气测量和天文计算的发明,他对这些人打从心底里反感。人们传说,当那位可敬的维齐尔当着他的面讲述了名字叫“比草更绿”16的精灵和绿色王国国王17之间的战争故事时,这位当时年纪还不到十七岁的年轻王子,在听到“假发头”18在某一场战役中压倒性战胜鸵鸟国王的那一刻,突然难以自抑地喊道:“没有人骗得了我,假发头怎么会有指挥一支军队的智力呢!”这个评论让所有在场的人心领神会、殷勤拜服,再加上如此少有的见识早早地就在这位还十分娇柔的王子身上涌现,整个王宫的赞美之辞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些表现让人们对他未来的特质充满期待,而对于这些期待,山鲁多卡也用不同寻常的方式印证了。即便嫉妒他,我们也必须承认,他为祖先赢得了荣耀。他是那个时代最了不起的人物——在驯服金翅雀方面。用苹果核来雕刻小老鼠的技艺也迄今无人能及。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19,他把精湛技艺修炼到出神入化,他可以把握每一种鼠类的相应特征,用他最完美的技艺把它们雕刻出来:家鼠、田鼠、林鼠、榛睡鼠、鼩鼱鼠、水鼠、蝙蝠,还包括黑鼠、鼹鼠、土拨鼠等等。是的,如果人们可以相信那位著名的谢赫·哈迈德·本·费里东·阿布·哈桑的话,他还极为精确地观察过(不同老鼠)在尖细尺度上的比例,这样的精准程度,道本顿先生20在其巴黎王家自然博物标本馆的描述中也花费了令人称道的功夫才确定这些比例。
除此之外,山鲁多卡还是他那个时代最好的糕点师之一,如果廷臣不是为了要谄媚他而这样说的话。他待人极度友善,其中的一个证据是,他曾立下一条始终不渝的规矩,那就是在所有宫廷重大宴会上他都会用自己发明的奶酪酥皮点心来招待众人,这一点广受赞誉。人们从未见过一个苏丹像这位可怜的多卡那样,其执政生涯有这么多冗务缠身。因为,从东方到西方的国王和王公都觉得,能够在自己的艺术馆里陈列由他亲手制作的小老鼠或者在起居室里摆放由他学生制作的燕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再加上山鲁多卡有时出于乐于助人的精神,有时考虑到国家利益这种飘忽不定的事情,不想忤了任何人的心意。于是他真的(他不得不花费在卧榻上的时间也一并算上)从早到晚都忙个没完没了,几乎没法歇一口气。
天可怜见,是否还有别的民族拥有这等幸运,竟被依次赐予像山鲁亚尔、山鲁罗罗、山鲁巴罕和山鲁多卡四位这样的国王。“哦!哦!明主在世!黄金时代!”他们的欧姆拉和苦行僧如此呼喊。
但是,即便这些正直子民也别想着事事总是遂他们的心意。山鲁格巴是“智者”山鲁巴罕(称颂者们都这么叫他)的侄儿。由于他的堂兄山鲁多卡没有子嗣,他继承了王位。山鲁多卡因为事务繁多,没有时间考虑生育这事。而这个山鲁格巴打破了王位向来都由好人继承的优良传统,他的统治时而良善,时而糟糕,因而好人和坏人都对他很不满意。
是否如同敌视其名望之人所宣称的,他这样的性格在统治者中非常罕见,我们难下定论。我们大致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如果贵族、祭司、学者和民众都对他的统治表示不满,那么贵族、祭司、学者和民众并不总是完全错误的。
为了在这些阶层间保持某种平衡,他总是交替着时而羞辱这一方,时而羞辱另一方。就连智者皮尔帕伊21本人也没有说服他相信人们不会因为他偶一为善而忘掉曾经的羞辱。这两方面他都很少掌握分寸,很少考虑条件和后果,很少根据原则和既定计划行事,以至于他多数时候总是失去想力图企及的好处。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他为了施恩于某些心怀鬼胎之人而不惜糟践最好的朋友,最终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做他的敌人比做他的朋友更有好处。敌人可以不受惩罚地羞辱他,因为他竟然软弱到害怕他们;而他却绝不放过朋友们哪怕最微小的失误。敌人的一系列罪行可以在他心血来潮或一念之仁间得以宽恕;而朋友们哪怕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为他效劳了20年,却在第21年第一天不幸由于某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招致他的不满,最终啥也救不了他们。
他对祭司们并没有特别仁慈,至少人们不会否认,苦行僧、托钵僧和卡兰达尔22都被他称作国家的“马蜂”,是其日常尖酸刻薄的讽刺对象。他一有机会就嘲弄和折磨他们。但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人是危险人物,所以他害怕他们;因为他害怕他们,所以他很少有勇气去拒绝他们的要求。他这种行为带来的全部好处就是,他们很少因他的善意而有所感激,因为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他的好意多么无足轻重。他对这些人的鄙视其实并没多大害处,但他们却想要为之报仇雪恨,其所用之方法就是在上百个重要场合通过他们的秘密权谋和煽动来给他制造麻烦。因而,他对祭司们总是旧恨新仇不断,但这些机灵鬼们已经发现他害怕他们,而且他们知道如何去利用这种情绪,好让他的暖心善情带来的好处无以复加。他们的聪明还表现为在其统治下,别人对他们有任何鸡零狗碎的放肆之举,他们都一笑置之。他们想的是,只要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别人爱说我们什么就说什么吧。
比起充沛的激情,山鲁格巴更多的是躁动的冲劲。他厌恶一切需要精神专心致志和持之以恒的东西。如果他在廷臣眼里的精神活力并非总是机智的话,那我们知道,对待苏丹,我们的观察不能太过严苛:但他却懂得欣赏别人的机智。他对宰相的长篇大论深恶痛绝,但有时候人们也可以找到机会用戏谑的方式给他讲一些不怎么讨好人的真话。他希望总是被清醒的灵魂所包围。灵光一闪对他来说总是好的;而思想如果太过理性,哪怕再好他也觉得平庸无奇。遵从原则去思考,或者根据计划去行事,在他眼里皆是抱残守缺和缺乏天分。他惯常的方法是,先开始做一件事,然后由着心情好坏或机缘巧合来决定之后的行动准则。他那个时代才智过人的作家常常都是这样来著书立说的。
他的朝会23上有许多杰出人物。他了解也尊重他们的聪颖、洞见和正直。但不幸的是,他无法忍受他们的表情。他们对于治国安邦之术了解得非常透彻,但是他们没有品位,他们不会开玩笑,他们只能被用在正儿八经的事情上,但山鲁格巴却不喜欢正儿八经的事情。为何这些诚实的人都没本事让智慧长出一副令人解颐的面孔呢?还是说他们没能下定决心,偶尔给智慧戴上小丑的帽子?这对他们和国家来说更是差劲!山鲁格巴做事情虽然很少无视他们的建议;但是,他执政时期只有两次根据建议来做,而这两次——都是因为太晚了。
他的奇想之一,就是想要完全由自己来统治。那些借助大臣、宦官、苦行僧或侍妾来统治的国王,是他日常嘲笑的对象。然而,那个时代的密报却告诉我们,他的首席伊玛目24,以及某个他寸步不离的黑眼珠切尔克西亚25女人只要想得到什么,就可以从他那儿得到。如果我们没能亲眼看到其政府的所作所为确实出自某个伊玛目松果体26中的盘算还是某个黑眼珠切尔克西亚女人的幻想的话,那么我们都将把这些话视作诽谤。
山鲁格巴并非一个好战的君王:但他喜欢看到他护卫的铁甲锃明发亮,喜欢听他的埃米尔们27谈论沙场征战、攻城略地。当他有机会从某将帅手上买下其占据的堡垒,或者他的军队在那些比他们更为胆小、更为不堪的敌人面前赢得一场似是而非的胜利,他也不介意吟诵诗人为他写的颂歌,在其中他甚至被捧到比居鲁士和亚历山大还高的位置。他的某一伟大法则便是:只要王位的荣誉并不要求他拿起武器,那么一个好君王必须维护和平。但是,这对他的臣属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开战的次数并没有更少。就是月亮上的人和北辰之星上的人起了争执,山鲁格巴在其伊提马都勒28的辅助下也会寻着法子,大肆幻想这一切与他王位的荣誉有关。
从未有过君王像山鲁格巴那样恩赏失宜的。就因为他不想多费功夫去调查,或者不愿花费哪怕一分钟时间去考虑一下,谁最有资格得他的恩赏,这些赏赐总是落入那些最接近其身边的人,而不幸的是,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赏赐法更糟糕的了。
总的来说他很爱挥霍。他的宫廷毋庸置疑是亚洲最富丽堂皇的。他拥有着作为一位苏丹所曾拥有的最好的歌舞演员、最好的杂耍艺人、最好的狩猎马匹、最好的厨师、最幽默的宫廷小丑、最俊俏的童仆和奴仆、最魁梧的卫兵和最小巧的侏儒。他的科学院满是那些宣读最意味深长的开讲词和最彬彬有礼的致谢词的人。他热爱一切美妙的艺术,这无疑也是他名满天下的情趣之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个喜好的依恋度已经超过了其地大物博的王国所能承载的程度。人们给他算了笔账,他必须得把他最富饶的州郡掏空成穷乡僻壤,才有条件让某片完全不适宜一切艺术加工的荒山野岭转化成魔幻仙境;还有,他至少得动用成百上千的人力,才能让其花园立满雕像。山岳被移除,江河被改流,无数劳力从更加有用的岗位上被调走,只为实施一个不按自然行事的计划。那些前来参观这一世界奇观的异乡人,穿过一片片断壁残垣和人烟绝迹的州郡,穿过围墙倾覆的城池,看到瘦骨嶙峋的马在城市的街巷觅食,住屋宛如一度繁华之城劫后的废墟,而住户则像徘徊在这废弃破墟中的幽灵。山鲁格巴为了满足本人的自尊,为了愉悦切尔克西亚女人的美艳双眸而宛如凭空兴建的艺术杰作,那异乡人一眼瞥见,定是惊愕连连,而心中油然而生的欣喜之情,该是多么无边无际!他们来时途经的区域赤地千里,但在这儿,他们觉得自己还在做着目眩神迷的美梦,仿佛置身于佩里仙子29的魔法花园里。看到那一道道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前行的驿道,人们可能会觉得这天底下没什么比之更糟的了,但是想一想这样的舟车劳顿会给他们换来多么丰厚的回报啊!通往其避暑行宫的道路上,镶嵌的可都是彩色的石子。
所有东西中,山鲁格巴最喜欢谈论经济学。所有可能存在的财政架构中最佳的一个,正是他整个执政生涯力图精炼的东西,他为这件事所耗费的精力甚至比寻找哲人石30还要大。一个新的投机方法出现了,那是欲求蒙受其恩宠最便捷的路径。短短几年间,他收到了如此之多的谏言,使得他的勤政厅里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偶尔他打发打发时间,浏览一下它们的标题和概要。每一年都会引入新制度,或者做一个有益的改革(这种改革至少对于少数几个出了力的人是有利的),其成果也总是显而易见的。世上没有哪个君主账面上的收入会比他更多,而实际收入会比他更少。这一切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是一个智慧管治的杰作;但是在山鲁格巴的班底里,就真的是一个错误了,因为他的大部分臣属的处境并不因此而变好。可惜他却没有意愿从错误中汲取教训;因为他总是自欺欺人,不弄清真正的原委。第一个开展新项目的人总是游说他相信自己比其前任更具洞察力,然后麻烦事便接踵而至,而山鲁格巴却从来都没能发现它们的根源。
如果我们概括一下苏丹山鲁格巴的性格及其统治的特征,我们就能得出结论:从总体来看,他的臣属的运气只能算不上不下。实际上,这也是人们能说的最温和的判语了。其实他的臣属们也算经常靠这种方式给自己报了一箭之仇:他们的苏丹虽有全部的荣华,却也并不比他们中最不满意的人更幸福些。
这些经验于他而言实在是疑难问题,他经常为之陷入深邃的沉思,却未能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用他的办法寻找,永远都是徒劳一场。因为,在自己身上搜寻答案,恰恰是唯一一个他不曾有过的念头。有时他觉得,错在其欧姆拉身上,有时则认为在其厨师的出身上,有时则认为在其宠妃身上。于是他撤换欧姆拉,撤换厨师,撤换宠妃。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他突发奇想,想做做迄今尚未做过的事情。行,他想,就这么干!他开始着手,事情完成前他都自得其乐——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又被骗了。这绝对有足够理由让任何一位苏丹感到郁闷!但他还有其他的理由,其他能够让那些比他还要睿智的人方寸大乱的理由。祭司们跟他找茬挑事,后宫钩心斗角,大臣争执不休,妃子争风吃醋,武器擦枪走火,财政疲软无力,以及(比所有这些加起来还要糟糕的是)人民对他的不满,偶尔还爆发骚动,令人惊魂未定——所有这些叠加在一起,让他尝尽生活之苦楚,而那些远远观望的人还以为他生活有多令人艳羡。山鲁格巴的失眠之夜比其王国里所有日工的加起来还要长。人们用以对付这些烦心事而诉诸的各种娱乐和消遣都不见成效。他最美丽的女奴,最动听的歌女,最神奇的杂耍艺人,他的弄臣,他的猴戏,都失去了作用。
最终,宫殿里的一个贵人——她仰慕伟大的山鲁佐德——建议他阅读《一千零一夜》里的童话故事。但是,山鲁格巴没有那种能从“裁缝阿拉丁的神灯”中获得趣味,或者从“白蓝黄红鱼”31中找到乐趣的天分(这确实是自然的馈赠,且绝非它最坏的馈赠)。这些鱼一言不发地被放入炒锅中,直至一面变焦。而刚要把它们翻身之际,一个绝美的贵妇,穿着埃及织制的绣花缎子,戴着巨大的钻石耳环,脖子上挂着硕大的珍珠项链,手腕上戴着红宝石镀金镯子,突然从墙里跳了出来,用一根桃金娘木棒碰一碰这些鱼,问了这个问题:“鱼啊鱼,你们尽了责任了吗?”所有鱼同时从锅里抬起头来,嘴上呢喃地答着世上最天真的话语,然后突然一下子化成了焦炭。山鲁格巴不像他令人景仰的曾祖父那样,带着虔诚的惊异和真挚的喜悦去聆听这样的故事,而是对之横眉怒目,使人们不得不在讲述的中途就停了下来。
人们又尝试了维齐尔莫斯列姆的童话故事,毫无疑问这其中蕴含的机智、理性和智慧更胜一筹,即便它们的外在显得是如此轻佻。但是,山鲁格巴憎恨里面的黑暗部分,不是因为它们黑暗,而是因为它们黑暗得不能再黑暗。这一切源于他的口味太健康了,所以垃圾烹调得再精致,他也不会食指大动。根本上,在他眼里这些童话角色都是些令人不堪忍受的家伙:不管是那算不上温柔,最多只是风骚的仙女(名叫“全有或全无”)以及她那假正经的派头和手头摆弄的实验,还是研究几何学老学究(名叫“不苟言笑”),还是“鸵鸟国王”和他那愚蠢无聊的政治与剃须盆,还有要在殷勤和矫饰之间保持中道的“水晶岛上的女王”,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或不做什么。32他声称,如果这些故事不道德或者不体面——无论其娱乐性如何——他都不想要。同时他也要求这些故事是真实的,而且有可经证实的出处,并且(他将之视为可信度的本质特征)它们不应该包含奇幻色彩。正因如此,他才成了童话的公开敌人。这让我们之前提及过的两位慎思明辨的欧姆拉想到这样的点子——把曾经的邻国所发生的奇闻异事编纂成某类历史书籍,让人在他就寝前读给他听,直到他睡着或不想听为止。这点子在这一方面尤为难能可贵:它让人有机会教导苏丹一些良善的道理——这些道理哪怕对方不是苏丹,想必也不愿意听人提起。
于是,人们立刻马不停蹄动手去做。因为动用了整个印度斯坦最为才思敏捷之人(相比于欧洲人的脑袋这当然不值一提),所以在短时间内,当前这部作品就应运而生了。之后一位名气不大的作家项福泽,在太祖皇帝一朝末年以“金镜”之名将之译为震旦文,紧接着受人尊敬的J. G. A. D. G. J. 神父又把它从震旦文译成相当平庸的拉丁语,而当前的编者觉得它颇有价值,又把它从一份拉丁文的手抄本译为非常优秀的德文(其工作时间人们通常写作1772年)。
从震旦译者的前言中我们可以推断,他的这本书实际上只是西羌国国王编年史中的选段,是为了取悦和催眠苏丹山鲁格巴而编纂的。他毫不讳言,其最首要的意图就是通过这本书来服务太祖皇帝的皇子们,让他们表面上像是在消遣时间,实质上却借之把那些践行与否皆与震旦国列州列邦福祉息息相关的理念和准则教导给他们。他写道,这些道理如此古老,人们怎么反复重温都不为过。他将之比喻为一种良药,其性质决定只有经常服用方才有效。其中的关键在于我们总要能够想出不一样的手段,好让病患和健康的人(对于后者它是预防剂,对于前者它是药物)都能满心愉悦地将之吞服。
至于那些故事讲述中穿插其间的段落和插叙,尤其是苏丹山鲁格巴的评论,项福泽向我们保证,他拿到的是可靠的抄本,且完全相信这些评论真的出自这位苏丹之口。仅凭此,并不妨碍仁慈的读者对他的说法提出疑问。至少,这些评论与山鲁格巴的性格相当吻合。因此,我们也不应期待这些评论像智者山鲁巴罕的思索那样意义非凡和富有娱乐性。
1 [译按]原文为Neger,指肤色较深的人种或族群。该词在当代公共语境带有歧视性,已甚少使用。本书根据上下文意思进行翻译。
2 [译按]山鲁亚尔和山鲁佐德皆是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的主要角色。此处维兰德的叙事内容与《一千零一夜》大致相同。
3 [译按]山鲁巴罕这一名字出自小克雷比翁1754年作品《异谈录:政治和天文学故事》(Ah quel conte! Conte politique et astronomique)和1742年作品《沙发:道德故事一则》(Le Sopha, conte moral)。山鲁巴罕在这些作品中被设定为山鲁亚尔的孙子。《沙发:道德故事一则》“导言”开头称:“几个世纪前,有位名曰山鲁巴罕的王子统治印度,他是那位宽宏大量的山鲁亚尔的孙子。有关山鲁亚尔,人们已经在《一千零一夜》中读过他的‘丰功伟绩’,在所有事情中,他最热衷于勒死女人和听故事。此人独独赦免无与伦比的山鲁佐德,只因她讲的那些故事甚为美好。”M. De Crébillon le fils, Le Sopha, Conte moral, Londres, 1779, p. 3.
4 [译按]原文为Visir,当代德语常为Wesir或Vezier,英语为Vizier,中译为“维齐尔”(清代时称“倭色尔”),为穆斯林君主如苏丹和哈里发的宫廷大臣与高级行政顾问。这一词语在当代也用于伊斯兰国家的内阁官员。如无特殊语境需要,本书将其译为“维齐尔”。
5 [译按]山鲁罗罗一名出自维兰德发表在他编辑的文学季刊《德意志信使》(Der Teutsche Merkur)1778年第1号的中篇小说《山鲁罗罗或曰掌权者的神圣权利:一个东方故事》(Schach Lolo oder das göttliche Recht der Gewalthaber. Eine morgenländische Erzählung)。
6 [译按]原文为Derwisch,波斯语原义为乞丐,与下文出现的阿拉伯语的“法基尔”(Fakir)意思相近,皆是指各类过贫穷苦行生活的穆斯林僧侣。他们外在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而内在的精神则活跃而专注,压抑肉体的欲望。本书一律把Derwisch译作“苦行僧”,把Fakir译作“托钵僧”,即便两者除了词源意思颇为接近。
7 某个波斯作家在提到山鲁罗罗建的这些资助机构的时候,陷入一种奇特的激动之中。他高喊:
有谁会冲昏了头脑去建这样的收容站?难道收容站在本质上对这个国家是有用的吗?苏丹罗罗的收容站起的恰恰是反作用。如果他让他的苦行僧和猫儿自生自灭,那么百分百可以肯定的是,前者得去找工作,后者得去抓老鼠,而这正是两者对于国家的用处。把他们养肥,让他们清闲,这是何等异想天开!当然有关猫的部分也就算了:猫长得肥,还有长得肥的好处;而苦行僧长得肥呢?人们要苦行僧长得肥做什么?(谢赫·赛依夫·阿尔·霍拉姆:《愚行的历史》,第364部,第538页)
8 [译按]原文为Rajas,是印度和东南亚地区的国王、土邦君主和酋长的称呼。
9 [译按]原文为Omra,指的是莫卧儿王朝宫廷的达官显贵。参见Georg Joachim Göschen (hrsg.), C. M. Wielands sämtliche Werke, Band 7, Der goldne Spiegel Band 1, Leipzig: G. J. Göschen’sche Verlagshandlung, 1853, S. 219。
10 [译按]原文为Santon,指的是伊斯兰教隐士或隐修士,他们居无定所,甚少出现在城市。他们广受敬重,且被当作圣徒,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拥有治愈不孕不育的秘方。参见Georg Joachim Göschen (hrsg.), C. M. Wielands sämtliche Werke, Band 7, Der goldne Spiegel Band 1, S. 219。
11 [译按]原文为Talapoinen,指的是佛教的僧人。
12 [译按]此处维兰德再次呼应山鲁巴罕这一角色在小克雷比翁作品中的典故。“附灵的沙发”出自其《沙发:道德故事一则》,小说以《一千零一夜》的主线情节为蓝本,讲述了在山鲁亚尔的孙子苏丹巴罕统治的时代,一位名叫阿蒙泽的廷臣被天神惩罚,灵魂被迫依附在一系列沙发之上。如果他在某个时刻被转移到的沙发上恰好有一对童男童女因真爱而结合,则他的灵魂可以被释放,重归其肉体。阿蒙泽把其灵魂在各个沙发上附身时所见证到的七段故事讲述给苏丹巴罕听以愉悦他。通过阿蒙泽所见证的各种光怪陆离的宫闱之事,作者也讽刺了路易十五时代法国社会的诸多乱象。这部小说是小克雷比翁最具影响力的作品,因为它,小克雷比翁也被迫流亡。
“政治舞会”和“小鹅”则出自另一部有山鲁巴罕这一角色的小说《异谈录:政治和天文学故事》的第三部分。在这部小说中山鲁巴罕也在倾听童话故事,只不过故事的讲述者换成了他的廷臣维齐尔莫斯列姆(Visir Moslem)。在这部篇幅宏大的仿《一千零一夜》体小说中,维齐尔莫斯列姆给山鲁巴罕讲述了谢扎丁国王的爱情故事,他在梦中为仙女魅惑,从此深陷爱河。此外维齐尔的讲述中还穿插另一条有关鸟类王国的故事线,即有关鸵鸟国王的爱情故事。《金镜》的叙事受这部小说影响颇大,《金镜》中的山鲁格巴和《异谈录》中的山鲁巴罕都很爱打断故事讲述者,并做出各种点评或者提问,故事情节的叙事发展也会被苏丹的提问和点评所左右。
13 [译按]维齐尔莫斯列姆就是《异谈录:政治和天文学故事》中给山鲁巴罕讲故事的人,他是山鲁巴罕的廷臣。这个人的名字为“Moslem”,在德语和英语中都有穆斯林的意思。然而其原始出处即小克雷比翁的作品用法语写成,在法语中该词并无这一含义,且“穆斯林”这一译法也不符合人物的命名,故采用音译的方式翻译此名。
14 [译按]柏拉图驱赶诗人的典故出自《理想国》第三卷398a:“我们须将他当作神圣、惊异和讨人喜欢的家伙来敬拜,然后再把香油抹在其头上,并为之套上羊毛冠饰,打发他到别的城邦去……”在《理想国》第十卷607b中,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提到了“哲学和诗歌的古老争论”(παλαιὰ μέν τις διαφορὰ φιλοσοφίᾳ τε καὶ ποιητικῇ),并给以详细的分析,其主要论点在于:诗歌是“模仿”(μίμησις),是对幻想(φάντασμα)的模仿,而更远离于真实之物(πόρρω ἄρα που τοῦ ἀληθοῦς,参598b及以下)。它“刺激”(ἐγείρει)和“培育”(τρέφει)人的心灵中的非理性部分,“摧毁理性部分”(ἀπόλλυσι τὸ λογιστικόν),进而腐蚀最优秀的灵魂。但我们也要注意到,柏拉图并无迫害诗人之意,而是想“礼遇有加”地请他们远离城邦。有评论者指出,柏拉图并不反对所有诗歌和诗人,而是厌恶那些不加区别且毫无节制的模仿。毋宁说,柏拉图想要驱逐坏的模仿,从而为好的模仿腾出空间。
15 [译按]鸵鸟国王(Roi Autruche /König Strauß)是小克雷比翁《异谈录:政治和天文学故事》中维齐尔莫斯列姆所讲述故事中的角色,出现在第二卷第四部分。
16 [译按]名字叫“比草更绿”的精灵(Plus-vert-que-pré /Grüner als Gras)也是《异谈录》中维齐尔讲到的角色。“人们把这被诅咒的精灵叫作‘比草更绿’,因其力量和邪恶,它闻名于世……”(Un maudit Génie, que l’on appelloit Plus-vert-que-pré; fameux par sa puissance, & par sa méchanceté...)Crébillon le fils, Ah quel conte! Conte politique et astronomique, Tome Premier, Jean-Edme Dufour & Philippe Roux, Maestricht, Imprimeurs-Libraires, 1779, p. 262.
17 [译按]绿色王国国王即鸵鸟国王。
18 [译按]在战场上鸵鸟国王遇到一个“假发头”(Tête à perruque /Perückenkopf),它是木制的机械人,做工粗糙,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和智力,却可以在战场上充当将军的作用,统率军队。最终鸵鸟国王的大军也被其击溃。参见Crébillon le fils, Ah quel conte! Conte politique et astronomique, pp. 289ff。
19 拉丁译者注:我们不得不说明一下,喜好忙碌和孜孜不倦是属于伟大人物所能具有的最稀少、最宝贵的品质。在我们看来,仅此之故,山鲁多卡就配在所有登上过王座的绝世君王中占据一席之地。如果他愿意屈尊把这种不屈不挠的勤奋用在履行国王义务上的话,他会有多大成就呀!(按:他的国王义务?针对谁?山鲁多卡能在哪儿学到国王其实也是有义务的?)
20 [译按]道本顿(Louis-Jean-Marie Daubenton,1716—1800),法国18世纪博物学家和启蒙运动代表人物,曾参与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或科学、艺术和工艺详解词典》(Encyclopédie, ou dictionnaire raisonné des sciences, des arts et des métiers)词条的编写工作。此外他与法国博物学家布封(Georges-Louis Leclerc,Comte de Buffon,1707—1788)合作亲密无间,也参与其36卷本巨作《自然史:总论和各论及王室标本室解说》(Histoire naturelle, générale et particulière, avec la description du Cabinet du Roi)的编写工作,主要提供各种动物的解剖学描述。布封还任命他为法国王家植物园标本室的主管人。上文维兰德一口气所罗列的若干种鼠类基本上都可以在《自然史》第15卷中道本顿撰写的标本室新到陈列品的解说中读到。参见Georges-Louis Leclerc de Buffon, Histoire naturelle, générale et particulière, avec la description du Cabinet du Roi, Tome Quinzième, Paris, L’Imprimerie Royale, 1767, pp. 165–207。
21 [译按]原文为Pilpai,又名比德帕伊(Bidpai),相传是用梵文和巴利文写成的古印度韵文体动物寓言集《五卷书》的作者。这一名字的梵文写法为Vidjâpati。
22 [译按]原文为Kalender,也译作“海兰达尔”,指的是伊斯兰教苏菲派的流浪圣人、苦行僧,是给穆斯林中不婚修行者的尊贵头衔。
23 [译按]原文为Divan,系伊斯兰国家中的高级行政部门、体系或会议。为了符合中文读者阅读习惯,译为“朝会”。
24 [译按]伊玛目,德语常作Imam。通常是指穆斯林集体礼拜时率领众人的首要礼拜者。它也指穆斯林世俗和宗教的领袖。这一词在18和19世纪的德语世界偶尔也拼作Iman,参见Carl Herloßsohn (hrsg.), Damen Conversations Lexikon, Fünfter Band, Graubündten bis Italien, Adorf, Verlags-Bureau, 1835, S. 410。
25 [译按]切尔克西亚位于北高加索地区,濒临黑海东北岸,切尔克西亚人也是今天俄罗斯境内的重要民族。本文所提及的切尔克西亚女人正是山鲁格巴的妻子努尔马哈,她也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
26 [译按]松果体是脊椎动物脑部中央附近的内分泌腺体,负责制造褪黑素——一种对睡眠和昼夜节律功能有调节作用的激素。在西方文化史上,这一腺体也被哲学家赋予了某种形而上的认知功能,起到了“制造思想”的作用。笛卡尔在1640年1月29日的信中这样写道:“我的看法是,这一腺体是灵魂的首要座位,是一切思想成形的地方。使我确信这一点的原因在于大脑之中我找不到另一处不是双数的部位,除了这一单一体外。”Charles Ada & Paul Tannery (publiées), Œuvres de Descartes, Tome III, Paris, 1899, p. 19.
27 [译按]原文为Emir,是阿拉伯国家的贵族头衔,从含义上可译作“总督”“酋长”“首长”等,因此它并非某个人的专属名字,而是其身份头衔。本书对此采用音译的方式,为了行文方便,部分段落会省却“一位”埃米尔,“这位”或“那位”埃米尔等指示性表述方式。
28 这里谈到的是那个时代印度斯坦国王首席大臣的通名。
[译按]“伊提马都勒”原文为Itimadulet,其通常含义为印度斯坦国王的首席大臣。后面的篇章将该词通译作“首席大臣”。参见Georg Joachim Göschen (hrsg.), C. M. Wielands sämtliche Werke, Band 7, Der goldne Spiegel Band 1, S. 218。
29 [译按]此处文本使用的是佩里仙子的复数形式Peris,德语中有时也作Pari,是波斯拜火教神话中精致美丽、长着双翼的精灵。他们通常是善良的,与邪灵德弗(Daeva)势不两立。
30 [译按]哲人石(Der Stein der Weisen /Lapis Philosophorum),也称“贤者之石”,与“精炼”(raffinieren)都是炼金术术语。此处的修辞风格巧妙地化用了炼金术的语汇。
31 [译按]“白蓝黄红鱼”,即四色鱼的故事,出自《一千零一夜》山鲁佐德第四至第九夜讲述《渔翁和精灵的故事》,这也是整部《一千零一夜》第二个顶层故事。以下叙述与原故事大致相同。阿拉丁的故事并没有出现在《一千零一夜》正传的故事中,而由18世纪法国人加朗(Antoine Galland)添加进增补版中。
32 [译按]以上仙女“全有或全无”(Tout-ou-rien /Alles oder Nichts),老学究“不苟言笑”(Taciturne /Tacitürne),鸵鸟国王以及水晶岛上的女王(La Reine des Isles de Crystal /die Königin der kristallnen Inseln)等角色皆是小克雷比翁小说《异谈录:政治和天文学故事》中的童话角色。这些童话故事的讲述者就是维齐尔莫斯列姆,听故事的人则是山鲁巴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