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阅读体验
1957年10月4日
有两本读物存在于我早期的记忆之中。其中之一便是圣杯的故事,它在我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当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对这个世界还似懂非懂,但这本书已经成了我的心头好。书中的内容是如此不可思议,惹得我来来回回读过整整两遍。从那时起,故事中的人物就将我牢牢地吸引住了。不过,虽说这些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我已然相当熟悉,我却很少在作品中提及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的夫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撰写圣杯的传说了。[32]
第二部文学作品当属歌德的《浮士德》(Faust),它留给我的印象也颇为深刻。还记得那会儿我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是母亲于某日告诉我说:“如今,你必须读读《浮士德》了。”于是,《浮士德》的文字便在我的心上烙下了印记。是的,就是因为这本书留存在我的内心之中,于是其他的一切书籍都必须让位。虽说歌德的某些诗歌也能够打动我,可是在我的眼里,它们都无法与《浮士德》匹敌。《浮士德》对我来说似乎成了某种隐秘的私人遗产。遗憾的是,这个故事在歌德的叙述中并没有真的完结,还有一些疑问有待回答。[33]至于歌德的剧本,还有他的手法——就是那些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手法”,在我的眼里却是那样的沉闷与乏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威廉·麦斯特》倒是一部挺不错的作品,不过我对它也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34]此后,我还饶有兴趣地阅读过他与爱克曼的《谈话录》,可总觉得内容方面有些古怪。[35]
当我步入大学校园之后,我接触到了荷尔德林,也读到了他的诗歌《帕特默斯》。[36]在我看来,这首诗歌可以说是极富代表性的,是彼时德国诗歌的巅峰之作。
荷尔德林的其他作品许多都是矫揉造作的,或者说其中表达的情感过于夸张了。与这些作品相比,《帕特默斯》才是无与伦比的。
后来,我又读到了默里克的“奥普利德”。这首诗相当精巧![38]它独树一帜,从默里克的一众诗歌中脱颖而出。相比之下,默里克的其他诗歌则平庸得出奇。胡戈·沃尔夫还为《奥普利德》谱曲,创作了一首绝妙的艺术歌曲。[39]可以这么说,不论是《帕特默斯》还是“奥普利德”,两者都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抹去。
那个时期,菲舍尔的《第二个体》(Auch Einer)也点拨了我。[40]与这部小说相遇之时,我恰好还在读叔本华。叔本华是我接触的第一位近代哲学家。[41]叔本华悲观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的想法非常中肯,有的时候则不太认可其中的某些内容。
在叔本华之后,我还阅读过康德。[42]跟随着康德,我变得认真而严谨,小心翼翼地着眼于微末之事,希望能够精确地区分哪些是属于我的,是我触手可及的;哪些又超出了我的能力,是我无法企及的。
再后来,我受到了尼采[43]的影响。最触动我的还得是他笔下的《查拉图斯特拉》。[44]这部作品引发了一个严肃的议题:在尼采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将其视为尼采与智慧老人原型的某种相遇,只是这一相遇仍悬于来世的虚幻之中。尼采的其他著作也影响了我的思考方式,但《查拉图斯特拉》带给我的却是人性方面的思量。某种程度上,《浮士德》与《查拉图斯特拉》有着相同的地位,因为两者都令我与自身产生了联系。
至于德国后期的文学作品,还有那些新文学的诗歌,我并不想提及其中的任何一部。对我来说,它们都过于神经质了;当然,其中可能有一些内容是值得玩味的,但我的内在却对它们无动于衷。我还拜读过莎士比亚的戏剧以及他的十四行诗,只不过在我的眼中,这些是典型的文学作品。虽说他的辞藻很是华丽,却无法打动我。而席勒的道德性悲怆让我有了共鸣,我尤其沉醉于他的散文作品。[45]确实,我能够意识到个别诗歌的绝妙之处,但它们就像是那路边的花儿。走在路上,你偶然间发现了它们,但随后它们便消失在你的记忆之中。后来你再也无法表述清楚,究竟是哪朵花曾给自己留下过特别的印象。
《奥德赛》(Odyssee)的世界可以说是非常奇幻的。[46]当然还有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Aenëis),以及他的《埃克洛根》,尤其是第四部分[47]。当然,还有贺拉斯的一些诗[48]。另外,阿普列尤斯(Apuleius)也启迪过我。在读他的著作时,古时候心灵的转化问题总会闯入我的脑海中。所以说,他也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只是我读他的作品已经是比较往后的事了,当时我已经开始着手研究无意识的心理。[49]至于希腊戏剧倒是没有什么吸引力。柏拉图也没能够让我产生兴趣,他无法吸引我。[50]在众多的希腊哲学家中,赫拉克利特[51]是我最为欣赏的一位,因为他有着令人讶异的直觉与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