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江山之满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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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迷雾

陆锦画欢天喜地,松了口大气,但另外一人的脸色却阴沉得似乎能让周遭凝起一层寒冰。

“崔浩渺到底会不会办事?若到了老眼昏花脑子不中用的年纪,那就换个人当这稽灵山的主事!”

拾柒暗暗替崔浩渺叫屈。不公布陆锦画和他曾经的关系,这可是他亲口吩咐的,说是不要逼她逼得太紧。既然如此,其他人怎么会猜到他的小心思?而且……尊主的私事,他们那些下属也不敢乱猜啊!

想归想,又不敢多说什么,拾柒只能旁敲侧击:“不然再寻个由头让主母回来住?”

暮云桓满脸嫌恶地抹下额头的帕子往脸上擦,边擦边道:“是我跳了湖,也是我着了凉,你好端端的朝我这儿喷作甚?”

“我可没对着你一通乱喷。”暮云桓把帕子往一旁铜盆里丢:“话又说回来,尊主没事吧?”

崔浩渺按在他手腕上的双指顿了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忠心的。那般关心尊主,倒不挂念小徒儿了。”

暮云桓大呼冤枉,说尊主没事,那画鹿肯定也没事了,又连声道:“我哪是不挂念她?若不挂念,又怎么会眼巴巴地跳进湖里捞她半天?——”神色微变:“叫我说。你们那后山也忒邪门了,自家人还摆什么五行八卦,仔细折在里头!画鹿平时够聪明谨慎吧?这都能中招,万一遇到个蠢的,岂不是得直接准备白事?”

“呸!”崔浩渺唾他一口,“明知道我这老头子听不得‘白事’二字,你还偏偏要提!等着,待会儿我就挑最苦最臭的药材给你熬上三大碗!”

十年前稽灵山突然爆发疫症,短短三天,崔浩渺门下折了近百名弟子。那些人中。包括他的恋人舒倦烟。当时舒倦烟和崔浩渺一个擅用针,一个擅用药,可谓天生一对璧人,江湖中出了名的神仙眷侣。疫症来时,舒倦烟见他愁眉不展,彻夜难眠,所以以身犯险试药。最终药没有研制出来,她却撒手人寰。

许久没有那样难受,崔浩渺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殊不知那所以为的已经深入骨髓。

“师父?”看到崔浩渺万般颓唐的神情,陆锦画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胡思乱想,“云环姐她病得很严重么?不应该呀,风寒发热,吃几贴药出出汗,再辅以温和药材进补不就行了?这怎么会很严重?还是说镜湖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她的病才令师父头痛?”

噼里啪啦说了好长一堆话,崔浩渺微微一愣,回神发现她脸上尽是担忧和着急,心中暗道那小子还是有戏的,能让小徒儿乱了阵脚,可见在她心里分量还挺重。

见师父不说话,陆锦画只道暮云桓的确伤势过重才难以开口,“哎呀”一声,拎起裙子就往里跑。

而暮云桓恰好觉得身子腻得慌,脱了中衣起身,只穿一条亵裤,将就铜盆里用来敷额头的温水,拿帕子搅了搅,拧干擦身。

陆锦画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先是下意识地用双手捂眼,很快又满是困惑。

扫视四周,陈设确实是她前几日看到的那般。眼风落去随意搭在屏风上的月白色衣裙上,熟悉的刺花也证明她没有走错房间。

此时暮云桓还不知来者何人,以为是崔浩渺那小老头子记性不好,丢三落四,头也不回地嘲笑:“你说说你,这才刚过不惑。怎么就如此忘事?改明儿自己给自己开一帖药,好好补补脑子!”

陆锦画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着眼睛,双唇嗫嚅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暮云桓倒抽一口凉气,在陆锦画从震愕转为平静的目光注视中,浑身紧绷,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知道自己身形好,以往在家里沐浴,伺候他的丫鬟无一不是脸红似螃蟹。可陆锦画并不是以欣赏的眼神来打量他,她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淡如秋水,自生寒凉。

原来不止身形,脸也是可以变的。除了他的神色还有两分云环姐的影子,其他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本想追她,迈了一步又不知道截住她以后要如何解释。他现在脑仁疼的厉害,一个不慎只怕会彻底让她厌恶了自己。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只能等他稍微缓缓再好生给她赔礼道歉。

想不通他是有什么样的原因才会男扮女装,而这三年中分明有无数次机会。他却从未向她讲过一二。不管怎样的苦衷,她都能尝试去理解的呀!就算理解不了,至少也应该同她透一透口风,总比全都瞒着她好!

越想越气,陆锦画猛地起身,几步走到厨房,拿出平时做菜的一坛子酒,拔开盖子仰头大喝。

清冽的酒水顺着下颌灌入脖子里,沁人的凉渐渐开始滚烫,由内到外,仿佛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烧。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要骗她?三年前是秦翊,三年后是她所以为的朋友。是她真的傻,单纯好骗?一次又一次,她是脸上写了“欢迎来骗”四个字?

酒坛渐空,喝了一半,另一半却是浇湿了衣裳。她半醉半醒地眯起狭长的眸子,拎着酒坛肆笑连连,末了。狠狠掼去地上。

奉命密切观察陆锦画的人过来同拾柒报告她醉酒,拾柒思忖一瞬,还是同秦翊说了一二。

原本还在极为勉强喝米汤的人听到她倒在地上,目中神色蓦地惊慌。顾不得身体虚弱,他强撑一口气,匆匆赶到寒烟馆的小厨房。

知道陆锦画的事他不愿任何人染指,拾柒只能在旁边干着急,悬着一颗心看一个颤巍巍的人,抱着另一个昏沉沉的人。

“你退下吧,”他握住她温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摩挲,“本座想……单独同她说会话。”

拾柒狐疑地看了看陆锦画,她小脸通红,双眼紧闭,明显是喝多了,哪能听到主子的话呢?

不过主子到底有何打算不是他能置喙的,于是行礼告退,乖乖退到屋门外等待。

曾经一些热烈纠缠的画面忽就闪过脑海,和眼下现实相互碰撞,仿佛在嘲笑他如今有多落魄可怜。

心脏阵阵紧缩,那些藏在心深处的。没有机会说出的话,终于撞破牙关,如积压已久的洪水般轰然倾泻。

“我不会不理你,不会为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的约定丢下你在雨里,不会弃你于不顾。身份、地位、权力……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甚至都可以不要。唯有你,我不愿你离开我的身边……也从未想过你会离开我的身边。”

“你知道吗?原本我打算事成之后,等一切安定再昭告天下,风风光光迎娶你入宫。但我没料到你会在我最混乱的日子选择嫁给我,陪我一起承受那些你本不该面对的东西。其实那段时间有你在,我真的十分高兴。但是计划、布置……这些都需要时间。我想给你最好的,让你开心快乐,让你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可惜我做的不对,做的不好,结果事与愿违,令你那么痛苦……”

“我明白你如今在恨我,很恨我,你也不想再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画鹿……这是你告诉他们的名字,没有‘锦’,是因为不愿想起我对吗?……在你心里,还有我一点点的位置对不对?”

“……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上月知道错了,我确确实实是大笨蛋,是世上最愚蠢的人。不懂珍惜,不懂爱你,才会被你放弃。这是我活该……”

若是她醒着,她定也不会回答他的。只怕他刚开口,就会被她那毫不掩藏的厌恶之色给驱逐离开。

心中的某一块瞬间松动,像释放了什么似的,他没忍住,竟如小孩子一般,开心得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