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而不悔

午夜，打更的悠长声音回荡在漆黑的街巷里，云层散去，一轮弯月托出。白时新悄悄起身，将睡去的萧瑜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到床上，趁着夜色出门。

“奇怪，应该就在此处，为何气息突然消失了？”白时新自言自语时，背后隐隐感到一阵寒凉，一声尖细的琴音响起，好在他有所防备，否则这隐形的音波便会瞬间划开后背。白时新看清了对方的身形后便不再还手，只是巧妙地躲闪着，见对方没有收手的意思，抓住时机突然发力，强大的灵力将敌人震飞好几丈，对方一时间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白时新想扶起他，那人不领情。

“我自己来，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骨头由于撞击产生剧烈疼痛，载道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身，那张与白时新有三分相似的脸写着不屑与轻蔑。

“姑姑还好吗？”白时新问道。

“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姑姑去世的事情，白时新毫不知情，自从离开妖王宫，基本与妖族断了联系，一来担心自己做过的那件事会连累整个妖族，二来也不想让王宫的人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见白时新一副毫不知情的惊讶模样，载道愤怒的情绪重新涌上心头，凤凰瑶琴感应到主人的变化，琴弦发出耀眼的光芒。

“要不是妖王收走了我母亲的嗅觉，她又怎会迷失在魔域熔岩洞被岩浆所伤！我和父亲竭尽全力为她续命，也没能保住她。”

“让姑姑失去嗅觉，也是妖王的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你父亲的无奈之举害死了我母亲！”夜色掩盖了载道发红的眼眶，而那声音却是掩藏不住的哽咽。

白时新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妖族的确有对不住他们母子的地方。

当初妖王因为胞妹白兰爱上了一个魔族人而左右为难，妖族与魔族通婚之事本就有待商榷，更何况白兰身为妖族公主，要下嫁给一个实力弱小的魔族小酋长，若不有所惩戒，这样的事必然会受到贵族长老的干预，坠入爱河的白兰思念成疾，甘愿让妖王去掉她的嗅觉，只为与心上人成双成对。

一年后，白兰的儿子载道出生。由于魔界多恶劣环境，资源匮乏，经常有不同族群为了争夺资源而发动战争，为了让载道免受纷争之苦，白兰便将尚处襁褓的载道送到妖族王宫生活。因为身体里流了一半魔族的血液，载道在妖王宫里并不受待见，每次母亲来看他，他都哭着闹着求母亲带他一起走，然而白兰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载道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后来，在一次小规模的战争中，白兰为了搜捕敌人潜伏的奸细，不小心掉进熔岩洞中，魔界熔洞诡谲多变，不时有岩浆陨落，白兰一时无法辨别方向，失去嗅觉的她也找不到同伴的气味寻求帮助，当族人找到她时，她已经被熔浆灼伤得奄奄一息。消息传到妖王宫，一向严肃挺拔的妖王跌坐在王座上，得到消息的载道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学堂，连夜和送消息的仆人回到了魔界。至此，载道再也没有返回妖王宫。

“载道，若你因为姑姑之死而心存不满，只要你开口，我会尽我所能想办法补偿你。”

载道冷哼一声，说道：“补偿我？恐怕这第一件事你就不答应。”

“你说。”

“你带在身边的女子，很特别。凤凰瑶琴提升灵力需要吸食人的精气，她精气纯正，正好可以拿来给瑶琴当补品。”

白时新心头一紧，沉默不语。

“这都舍不得，还说补偿我？”

载道的脸上写满嘲笑，眼神中暗暗埋下的狠辣遮蔽了少年时天真无邪的光芒，在至暗时刻选择习惯痛苦，要比寻找快乐更加容易。到了魔界他才知道，原来在妖族王宫受过的侮辱不过是苦难的冰山一角，魔界暗无天日的血腥掠夺才是真正的炼狱。

“我做不到，她对我很重要。”白时新眉头紧锁，紧握的拳头发出一寸寸骨头摩擦的声音。

“有多重要？”

“死而不悔。”

载道仰天大笑，说道：“一个承载了神魔混沌元神的肉体凡胎，忤逆天道的存在，你竟视作珍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魔神再次问世的消息六界皆有所闻，我想她一定与魔神有着某种特殊联系。”

此话一出，白时新心下已然明了载道的目的，说道：“你想让族群崛起，并非仅有依附魔神这一条路可走。”

“没用的，这是唯一的出路。我本不想与你为敌，发生的一切却逼着我不得不如此，早就回不去了。”

载道撇了撇嘴，摇头向后快速退去，深藏眼底那微微波动的遗憾随风而散，淹没在月光中。

乌云重新遮盖了白月，白时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任由清冷的夜风吹乱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