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尘(四)
我们三个虽说是合虚上闯祸的头一份,但师门之中师兄弟们向来和睦,我们仗着合虚的威名和师父的神威,从来也没有哪个神仙叫我们滚的。
只是隔壁虽叫嚣得厉害,我们几个却只管坐着等他们滚进来。
“想不到这京中官宦人家的公子爷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真是世风日下。”
门风严谨的人家,无论是碍着名声抑或是祖宗教诲,定不会让家中的小辈在外或作非为。
想来若是我与师兄们若是也敢如此胡作非为,为祸一方,师父定会第一个就要把天雷引下来把我们劈成飞灰。便是一时没能劈死,师门也定是回不得了。
我与师兄们前一次偷溜出来还是一个月前,不曾想这凡间才过了三十年,如今的丞相竟是比我们以前知道的那位的头发丝都比不过了。苏大人作为一朝右相,竟不能约束子女至此,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桐则的话说得满是嘲讽,调子又是略高了些。激得隔壁的那位踹倒了凳子骂骂咧咧地要过来算账。
苏公子骂人的话实在是我听过的最为难听的,我正想着回敬他两句解解气,不曾想云栖师兄却又把我拉住了。
“何必与这样的纨绔耍嘴皮子?整治他有何难?”
“就是,用不着你动手,师兄们今日就帮你出了这口气。”
桐则话刚说完,随手便给雅间的门布下了一层薄薄的仙障。
也是,论整治人的法子,谁还能有我们多?
“他奶奶的,里边的怂货快把门开开!”
来人见我们不搭理,气得把门踹得砰砰作响。桐则顺势收起仙障。
雅间的门没了仙障支撑,来人用力一踹,身形不稳便都从门外跌了进来。
“三位公子怎地走路也不瞧着些,难不成这厉害的都在嘴皮子上了,眼睛却是瞎的不成?”
云栖摇了摇头,对我说的话似乎并不赞同。
“师弟此话怎讲?我看几位公子明明眼睛好得很,只是心肺坏了。”
桐则捋了捋胡须:“两位师弟说的公子究竟是哪个?我怎地一个也没瞧见?可是在地上打滚的那几只蛤蟆?”
我盯着门外未被吓楞的两个年轻公子,嗤笑一声:“师兄说的是。”
我们话说完,地上打滚的人也缓过劲儿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嘴巴里吐出来的话照旧不堪入耳。苏公子更是抬手就把手里的折扇往我们这边扔了过来。
云栖哂笑一声,用仙力卸了扇子的力道,扇子便吧嗒一声落在了苏公子一步外的地上。
云栖竟只卸了扇子的力道?若换成是我,我定要再在扇子上加上几丝力道,把扇子砸回去才解气呢。
“哪来的不知死活的臭道士,敢当着你爷爷的面作怪,爷今日定叫你知道——”
知道什么?
那位苏公子话还未说完,嘴巴便被云栖用仙术封上了。桐则抬手一挥,苏公子的双膝即刻弯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年轻公子见状忙跪下讨饶。
我们几个原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神仙,他们既告饶我们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滚。”
我的话音刚落,苏公子的那几个爪牙忙一溜烟地跑了,愣是眼神也没给苏公子一个。
大难临头各自飞。
苏公子见同伴们争先地跑了,自己跪疼了的腿脚却似有千金之重,挪都挪不动分毫,奈何嘴巴又被封住了,便只能朝我瞪着眼睛出气。
谁都不瞪偏瞪我,这是瞧着我脸嫩好欺负不成?
“你若再这般放肆,这双眼珠子便不用要了。”
桐则闻言瞥了苏公子一眼,那位苏公子忙耷拉下眼皮。
这会儿倒是老实了,果然是欺软怕硬。
苏公子刚老实,掌柜的带着两个小二忙不迭地进来。见到跪在地上又开始瞪眼叫唤的苏公子,吓得也连忙跪了下来。
“几位神仙爷恕罪,这——这位公子不识礼数扰了各位爷的兴致。几位神仙光临小店实在是小店的福气,今日各位爷的开销具由小店担下了。请神仙们今日高抬贵手,莫同苏公子一般见识。”
“这倒是奇了,像这等纨绔,想来也不少欺压百姓,你竟还要替他求情?”
掌柜闻言面露苦涩,看着我扯了个极为难看的笑,复又看向了云栖和桐则:“神仙爷莫怪,苏公子这等家世,若在小店出了差池,我等升斗小民如何担待得起?”
桐则和云栖转头看了看我,见我面色不算生气,也就打算罢手。本来嘛,哪有为着出气带累旁人的道理?
“也罢,看在掌柜面上就饶他这回。”
桐则话说完便抬手解了苏公子封上的嘴和腿上的千斤咒。
苏公子得了自由,在掌柜的搀扶下咬着牙出了雅间的大门。
“几位神仙爷稍后,小的们这就给几位神仙爷上酒菜。”
小二话说完,忙一溜烟起身关门追了出去。
不多时,又一阵敲门声响起。要不是这门敲得极其规矩,我都要以为是刚才的纨绔去而复返了。
“小妇人常氏,携小儿文渊求见道长。”
常夫人?我心下一惊,莫非常夫人竟知道了刚才的事?我瞧了瞧面露疑色的两位师兄,忙前去拉开了雅间的门。
门外的常夫人带着常山和丫鬟忙朝我行礼:“多谢道长适才仗义,我等不胜感激。”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我等看不惯罢了。夫人公子请进。”
常夫人领着常山进了雅间,才瞧见了坐在桌边的桐则与云栖。他二人今日这身打扮十分老气,却也显得极其仙风道骨。以至于常夫人忙以‘仙长’称之。
果然,我今日这身装扮就是吃亏。
“夫人不必拘礼,这是我的二位师兄。”
“夫人何须客气,请坐。”
桐则说话时还不忘捋他的几根胡须,神在在的样子倒是显得十分像常夫人口中的仙长。
“道长今日高义,小妇人无以为报却有一事劳烦道长。”
“夫人请说。”
常夫人笑了笑:“小妇人家中婆母准备过寿,故而想烦请道长在修行之地为婆母供上一盏长明灯祈福。”
若为祈福,今日在庙中便供了,何须等到现在?
我看着丫鬟递上来的银票,摇了摇头:“我与师兄们出了师门后四处云游,夫人若真想为长辈积福,不妨在城中为流民搭棚施粥。”
常夫人见我如此说也就不再强求。
“如此,也可。”
常夫人略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道长今日因为我儿开罪了苏家,往后在京中只怕是少不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