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尘（三）
我既瞧见了事情的始末，对旁的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思也就收起术法不再深究。
待我睁开双眼，常夫人便问道：“道长，如何了？”
“这珠子确是令公子的，公子取回自是应当。”
“如此便多谢道长了。”
常夫人刚说完，脸上的喜色还未落下，一抬手间，她身旁的丫鬟便从随身的包袱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递到常夫人和我面前。
常山寻回珠子委实与我干系不大，钱财于我而言也并无甚要紧，故而便婉拒了。
谁知常夫人竟是个善心人，见我不收谢银，她来了这半日又阻了我些许时候，竟让我给她带出来的丫鬟婆子小斯们每人算上一卦。
想我来了这半日，被珠子砸了竟还能有生意上门，我闲着也是闲着，自然就应下了。
等我给争先上前的常家下人们算完等着领挂资时，常夫人瞧了瞧常山：“也请道长为我儿算上一卦。”
我闻言心下有些纳罕。我虽向来知道自己于算卦一途上确实也算有两分本事，可常夫人竟愿意让常山同下人们一处算卦，倒让我对凡人那些‘君君臣臣’的教化之力生出了些许怀疑。
但是生意上门，我自然也没有推掉的道理。
只是我按着常夫人给的八字算了三回，竟是满头迷雾，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个在仙界十分有前途的上仙，竟算不出个凡人的命格！
我袖起手看了看木然的常山，心下有些气郁。
“贵公子命数实乃玄机，小道见识浅陋，竟无法窥得一二。”
常夫人心下一惊：“道长何出此言？我儿可是——可是有何灾祸，故而道长不便言明？”
我说了一番实话竟把人给吓着了？如今的凡界竟是何等世道？
“夫人不必惊慌，命不由天的人也是有的。”
我见常夫人拿着帕子的手压了压眼角，缓了缓又接着道：“公子生来富贵，已是比寻常人多了许多福气。公子的八字小道虽瞧不出什么，但公子的面相却是极好的，想来日后必定是有福的。”
一个算不出来的命格竟也能让常夫人忧心至此，想来她平日里为着常山不知竟是操了多少心。
我心下叹了口气，就着常山的面相又多胡诌了几句吉利话，常夫人才算把心放下。只是这么一来我今天就更不好收她的挂资了。
否则，不就更坐实了我行骗吗？
我看着常夫人身边的丫鬟递来的二十两纹银，心中不愿收钱却又不好再提八字的事，便只好道：“我与公子有缘，今日这相面便算是送与公子了。”
常夫人见我执意不收，心下为难，只看了大丫鬟一眼，丫鬟便说道：“道长说与我们爷有缘，不收我们爷的挂资也使得。但咱们这些个奴才也不能舔着脸赖了道长的挂资不是?”
丫鬟话刚说完便解了身上的荷包放在了我桌上，其余的仆妇们或多或少也都给了些。本来嘛，凡间的算命先生摆摊算卦，一卦不过几个铜板。若是来算卦的人高兴，多给些也是使得的。
丫鬟仆妇们既给，我自然也就收下了。
等到常夫人带着常山一行人离开，我又略坐了坐。想着呆傻的常山和满心爱子的常夫人，心中不胜唏嘘。
眼见日渐西斜，师兄们又都闲了下来，我便起身收了摊子同师兄们一起出了城隍庙。
“我听闻这附近月满楼的山楂糕可是一绝，十六可要去尝尝？”
云栖师兄问得起兴，我被勾起了馋虫自然满心欢喜地要去。至于桐则更是向来惯得我们没了边际，摸了摸他的钱袋子，大手一挥便和我们一道去了月满楼。
月满楼的小二哥是个机灵人，我与师兄还未到门口便迎了上来。
“三位仙长纳福，今日过来可是打尖儿？我们月满楼的素菜可是京中一绝。”
桐则刚想答话，不曾想掌柜却是把个女子和抱着琵琶的老汉一同赶了出来。
“去去去，没的坏了苏公子的兴致有你们受的。”
“掌柜的，您行行好，容我再去别的雅间问问可有客人要听曲儿的。实是家中的母亲等着银两救命呢。”
我和师兄们被堵在门口，一时间倒有些进退不得。
“姑娘今日快些走吧，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实在是你今日得罪了那个煞星。听我的劝，别再把自己折在里边。”
我与师兄们对视了一眼，正待离去，掌柜便趁势迎了上来：“三位道长里面请。”
那位跪在地上的姑娘见掌柜的这么说虽未曾再纠缠，但跪在地上的膝盖和脸上的悲戚却是未改分毫。
桐则假意咳嗽了声，我与云栖师兄便迈脚进了大门。
“几位道长是坐楼上雅间还是在楼下大堂？”
“雅间。”
桐则此次竟一改往日习性要了个雅间？真是奇事。
小二闻言忙把我们往楼上的雅间领，一路上更是向我们推荐了好些菜色点心。
等到了雅间坐下，我虽也想吃肉，可到底碍于身上这身道袍便忍了下来，只点了些茶水并点心素菜。想来我也算是个装道士十分称职的神仙了。
我拂了拂衣摆：“刚才楼下那位姑娘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小二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陈姑娘倒霉，得罪了那位爷。”
小二指了指隔壁的雅间，接着道：“右相家的公子，京中纨绔里的头一份。那姑娘也是可怜人，家里的老母等着药钱救命呢。”
我原本还想问问小二，那位姑娘家中是何种境况，云栖师兄却按住了我放在桌上的左手，摇了摇头：“小二哥快些上菜吧。”
云栖师兄虽也常同我们一处胡闹，但也不愿让我们过多插手人间事，乱了凡人本就被定好的气运。故而云栖师兄截了小二的话头，我与桐则也就未再深问。
不曾想隔壁雅间里的那位苏公子竟是个不老实的，在隔壁和那群狐朋狗友一个劲儿地满嘴谈论脂粉巷里姑娘的身段和取悦人的手段不说，竟还攀扯上了常山今日在城隍庙里的事，满嘴里竟没一句好话。
我想起常夫人母子和今日后脑勺挨的那一下，一时间没忍住便施法从窗外的树上卸下来根树枝子，凝了丝仙力往隔壁雅间的方向掷去。
树枝把隔间不算厚实的木板戳了个对穿，扎在了苏公子放酒盏的那块桌面上。
总算安静了。
云栖师兄抓住我的手：“胡闹！他们说话难听，封了他们的嘴便是，若是用仙术伤了凡人性命，可是要受雷刑，除仙籍的！”
云栖脸上的斥责和桐则脸上的关切让我有些片刻的晃神。这样严厉的云栖师兄倒是少见。
“我晓得的，我只想吓吓他们。”
桐则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隔壁却又嚷嚷了起来。
“谁啊！哪个混账王八蛋！给爷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