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宫（三）
芳若虽疑惑，但终究还是按着我说的搬来了笔墨纸砚。
我理了理衣摆：“你们按着顺序报上姓名、籍贯、都擅长做什么活计、来这儿之前在何处当差。你们说你们的，我只管听着。你们说的话芳若嬷嬷都用笔墨记着。你们之中若有人不愿意在我这里伺候的现在只管站出来，我不拦你们的好前程，可若是今日选上之后想要换更好的去处的可就怪不得我按着背主处置你们了。”
我见无人出声便又接着道：“太后一片慈爱之心，叫朱内官挑了你们来，想来你们多少也是有些好处的。只是我这里地方小，原也用不上这许多宫人，没选上的便回掖庭局听用吧。”
我的话音落下，嬷嬷们忙弓身应是。我指着前排右手的第一位：“便从你开始。”
嬷嬷们按着我的要求逐项地报上履历，这三十人拉拉杂杂地说完也用去了近半个时辰。这些人中，不乏伺候过太妃、皇子和宫嫔的资历深厚之人，亦有粗懂医理、精通算学、通晓八大菜系之人。
太后送来的人如此有本事，倒是让我一时间不好轻易定夺。
我正琢磨着如何再考考这些嬷嬷。正巧，宝珠便进来回话。
“嬷嬷们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身上的本事想来也不止这说出来的一星半点。我尚年轻，也想瞧瞧各位嬷嬷们的本事。嬷嬷们请殿外廊下稍候，等会子自会有宫人传信。”
嬷嬷们依言下去，我便让宝珠将这殿中原来的宫人都领了进来。
我细细地问了一遍话，这些人中像青草似的半大孩子就有三个，这些人交给芳若教导，过个一二年或许得用。剩下的五人虽年纪大些，却也只一个是当着小厨房的差事，剩下的都是做粗活的，瞧着倒也是老实本分的。
“我原先病着，倒难为你们还守着我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主子，你们的忠心我记下了。这殿中今后要添不少的管事和宫人，你们只管跟管你们的嬷嬷和内侍们学本事。只要你们心思正派又有本事在身上，自然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可你们若是往后胆敢胡乱生事，也休怪我不顾昔日的情面。”
宫人们闻言忙跪下，俯身行礼：“奴婢记下了。”
“今日事忙，你们暂由芳若嬷嬷调派听用。今日事毕再行分派，可记下了？”
“听凭殿下吩咐。”
我闻言抿了口茶水便让宫人们起身，又对着身侧的宝珠和芳若说到：“廊下的嬷嬷们各有本事，我也正好想瞧瞧。爹爹选状元还要考校他们学问呢，我如今也要考考她们。劳烦嬷嬷带上宝珠，想法子考考诸位嬷嬷。”
芳若闻言起身：“若是要考校，最好便是让她们做了擅长的活计来让殿下评出个一二三来。如此，老奴倒是得向殿下多讨几个人来看着她们做活才是。可这样一来，帝姬身边岂非无人照看？”
我尚在思虑之间，宝珠却道：“这可是大事呢。嬷嬷且放心去吧，我今日便在此间看着殿下。”
芳若沉吟了半晌：“既是这般，还请殿下留下两人以作行走。”
我指着宫人中尚算机灵的一大一小两个内官：“就这两个吧，其余的交由嬷嬷调派。”
芳若领命带着宫人下去，我看着远处站着的两个内官：“走上前来。”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垂手而立。
“再上前。”
两人犹疑着又向前走了五六步，大的那个双腿一弯，啪的一声跪下，小的忙也跟着跪下了。
这一跪如此干脆利落，着实将我吓着了。
我只是想叫他们往前些好看清他们的样貌罢了，何至于就吓成这样？我平日里竟是会吃人吗？
“你们之中可有人会写字？”
大的内官俯身回话：“奴婢入宫前读过四书，略通笔墨。”
“既如此，你便在此间做记录，等会儿宫人说了什么你便记什么。”
“是。”
大的内官起身腰直胸挺地坐到了芳若先前的位子上，面上白净清秀，倒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我对着他如玉的面庞略叹了口气，执起小几上的团扇，转头对着小内官说到：“你年纪小也做不了什么，便给我打扇子吧。”
小内官领命起身往我跟前走，唇红齿白的倒也好看，就是太瘦了些，想是平日里吃得不好。
想来但凡是有路可走，也没人愿意将家里的男丁送进宫做这断子绝孙的差事。
我略思忖了半晌，便让宝珠将殿外等候的宫人领了进来。
我看着殿中十分魁梧的女官，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宫中选侍女究竟是个什么标准？太后身边尚且有两个身量纤细的美婢呢，怎么我这里送来的就没有？也不知太后是作何思量。
等到我听完女官们报来的履历，这些人先前做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出生在北地，身材魁梧也就罢了，力气还十分大。我实在怀疑，太后这不是在给我选女官，是在给我选女刺客。
我指着人群中最为魁梧的那个：“你适才说你擅刺绣？”
女官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是。”
“宝珠去取了绣绷子和针线来，如今天也热了，你便先留下秀个扇面我瞧瞧。余下的便先到外边廊下候着。”
宝珠带着女官们下去，芳若便又进来回话了。
“嬷嬷们的东西都做好了，帝姬可要瞧瞧？”
“传进来。”
芳若得了准允，复又转身出去将适才那些据说是擅长做饭、调香、女工、茶点的嬷嬷们又都领了进来。
嬷嬷们报上姓名，将自己做好的东西都捧到我跟前来。我都一一地查了，遇着了多人做了类似的差事的也评了个一二三来。
做着记录的内官翻动着桌面的记录时不时地在上边写写画画，我也懒怠搭理。听了这一圈，想留的人，名字我都记下了。他手上的这些东西写得好或不好也没什么打紧。
我抿了口茶水，指着先前尝过的果子：“这果子不错，便放这儿吧。你们退下。”
嬷嬷们起身离开时，先前的健硕女官正半坐在博古架边上捏着针绣花。那随着针线上下翻飞的手灵活得倒是与它本身的短粗并不相配。
我端起小几上的果子递到小内官的面前，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不由得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吃吧，不是饿了？”
小内官忙接过谢恩。
“你叫什么？”
“奴婢李承恩。”
我不由得笑了笑，免了他的礼便让宝珠接着让下一批人进来。等到人都回完话，要留下的人选我便有了成算。
先前负责记录的内官捧着记录到我面前来回话，我细细翻看着手上简洁的记录。这一笔隶书写得舒展灵动，想来以往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你叫什么？”
内官忙跪下：“奴婢冯柳臣。”
“你以后便留在书房伺候吧。”
“谢殿下恩典。”
我闻言让他离开便拿起宫人的履历，按着名字将要留的人的履历都挑拣了出来交给芳若。这半日下来虽只是听别人说话却难免有些疲累。
“这些人里除了柳臣，嬷嬷看着安排吧。殿中的老人还请嬷嬷给他们安排个新去处，替他们寻个师傅学些手艺，日后出了宫也算有个可以安身立命的营生。”
芳若闻言似是一惊，不过片刻又收敛了神色。
“得帝姬如此眷顾可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分。”
我扶着罗汉床起身，宝珠忙过来支撑我站不稳的身躯。承恩放下团扇站在一旁虚扶着我的胳膊，片刻后忙又松开手侍立在旁。
“不过是给了他们一条可行的路子罢了，往后如何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是，奴婢斗胆还得讨帝姬一个主意。”
我勉力直起身子：“嬷嬷且说来听听。”
“帝姬让老奴给新进的宫人安排差事。老奴私心里想着殿下身边用惯了宝珠和青草。宝珠姑娘行事稳重，自是当得殿下身边的一等女官。只是青草尚且年幼，恐是一时难以照顾殿下起居。”
“青草年幼，又是个怯懦的性子，若给了她一等，于她而言恐非美事。青草便由嬷嬷安排吧。想来嬷嬷思虑周全，定会替她细细打算。”
芳若闻言忙行礼：“殿下谬赞了。殿下替青草处处考量，是殿下仁慈，也是她的福气。”
我看着庭院里小小的一片树影，心下有些乏味。这些宫务打理起来无趣极了，一时间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嬷嬷且去忙吧，宝珠扶我去外边走走。”
芳若闻言便带着承恩出了殿门。
宝珠扶着我走了几步：“殿下，如今外头日头正盛呢，去外边走怕是要中了暑气。”
“在廊下走走，不妨事。若是累了便走到哪里歇在哪里。”
宝珠展颜一笑：“殿下这话说得真随性，一点不像是帝姬。”
我瞧着越来越近的殿门，心下一时松快：“那像什么？”
“像是说书先生说的游侠。”
“那你便给我说说看先生说的游侠是什么样，我比对着看看到底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