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见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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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前尘(十三)

“桐则,醒醒!”

我虽极力地拍打,但地上的桐则却始终没个动静。结界却愈发地不稳,海水透过结界的裂缝从头顶浇灌而下,地上的骨头被地动震得啪嗒作响。

我看着头顶渐弱的金光,无力感再次弥漫心头。

五脏六腑的疼痛慢慢弥漫至四肢百骸,也许我什么都做不了。

“冼华——”

哗哗的水声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唤我名字。抬头四顾,除了尸骨还是尸骨。

别做梦了。我与桐则来南海,合虚之中无人知晓,谁会寻来。

“冼华——”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袭红衣踩着如山的枯骨缓步而来。

红衣在这只有微光的阵中显得愈发妖冶。

“你怎地还不出去!”

我看着发丝略显凌乱的云无心,此刻虽依然在这危机四伏的阵中,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当我不想?你看他如今的模样,总不能抬出去?”

“结个传送的法阵不就行了?”

虽然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传送的法阵应当结两次,一为出,一为入。我往日里虽看过这阵法,但却从未试过。况且我如今凝起仙力都难,想结法阵更是天方夜谭。

我撑着青阿勉强起身:“我不会。”

云无心翻了个白眼:“既如此,便由我来。”

顺着云无心的法阵,我与桐则总算离开了南海的锁龙阵。

法阵的金光消散,我才总算看清了此刻身处的环境。

一座荒废的道观。

“凡间?”

云无心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逃命用的,出口自然是放在凡间最好。”

狐狸,果真狡猾。

“受教。”

我蹲下查看了桐则的情况,尚有气息,但四肢和逆鳞处的伤仍旧在渗血。

我掏出止血的药粉,整瓶倒下去才总算止住外渗的血。

“今日脱险,还需多谢你。”

桐则瞧着地上的桐则,抿嘴一笑:“倒也不妨事,举手之劳罢了。况且能让敖瑄心里不痛快我也乐意之至。”

他虽这么说,但他在锁龙阵外直接结阵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逃命时还能想着将我带上便足以让我铭感五内。

我虽然极想知道他与敖瑄有何旧怨,但如今却也没这个精力再去深究。

“还未曾问你,你进来找我们,敖瑄呢?”

云无心面上一讪:“西海和南海的人追到锁龙阵外,我就将人给放了。”

人既然放了,我也就不再深问,没死就行。

桐则如今太过虚弱,难以维持人身。想来我们还需在这道观中休养些时日。只是我们与云无心不过萍水相逢,自然也没有一直跟着他的道理。

“我与师兄还需在此处休养些时日,今日之恩我记下了,他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上合虚寻我。”

我的话说完,云无心倒也未再多言,施法将这荒废的道观收拾得略微能住人的样子,又施法给桐则搭了个足以挡风遮雨的窝棚,设下了障眼法、留下几瓶伤药后便离去了。

我拿着伤药,看着云无心身上的那袭红衣愈发觉得他风姿潇洒,俊逸非凡。我若是有个妹妹,我一定想法子把人嫁到他府上。

云无心走后,这道观里便只剩下了我一个能动弹的活人。好吧,我也不算是人。但我既然还能动弹便少不得要想法子养伤,毕竟桐则如今这副样子,不想法子给他养着也很难痊愈。

日渐西斜,已近黄昏。

往日里靠着仙术维持,三五日不吃饭都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我不过是元神不稳,使了些略微能调动的仙力修补竟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又不是修炼,忍不了便不忍了。

我收起运行的仙力,起身走出了这间残破的道观。走出大门的一刻,我方才知道原来这间道观竟然连门都是倒了半边的。

流云围绕,飞鸟入林,南边皆是连绵群山,往北望去可见城池。这道观所在的山头倒是个难得的福地,只是不知缘何竟破败成如此模样。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染了血的青衣,这破道观倒是与我此刻的境况十分般配。只愿这山中没什么过往的行人,否则我如今的模样若是把人吓着了也不知是算他倒霉还是算我倒霉。

我在这山中转悠到皓月升起才勉强靠着为数不多的生存经验,在这山中的腐木枯草堆里翻出了些许菌子。我虽也极想吃肉,但在这连草都有半人高的荒山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神仙,似乎成为猛兽的肉食概率更大一些。

夜间的山林伴着渐浓的雾水,微风一吹倒是更添了几许寒凉。我想到那道观的破败,认命般地在地上拔拉了一捆枯枝,用树藤捆着背上,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得亏这山上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否则我还真不容易顺着蹚过的痕迹从这树林子里出来。

等到我将背上的干柴扔到桐则所在的窝棚里忍着疼用仙术将火引着我才发现自己此时的状况愈发地狼狈。

广袖沾上草木的汁液混着血迹竟将衣衫染成了斑驳的黑色。

不能忍。

我将外袍脱下揉做一堆,起身在这院中找水井。

好在我运气不错,这道观虽不成样子,但井却还有一口。等到我好不容易将井水打出来将衣裳搓干净,胸口的位置又隐隐疼了起来。

如今护着我心脉的到底是黑龙的东西,我又并非龙族,想来是因为不相容的缘故?

我坐在井边缓了口气,就着水桶将衣裳拧干便又回到火堆边上。

许是桐则现下感受到了热源,尾巴略往火堆处挪了些。他现下昏迷着,倒是不怕将自己给烤熟了。

我将桐则的尾巴挪开些,在火堆边上用干树枝支起架子将衣裳晾上才捡起地上的蘑菇用树枝子穿起来就着火烤了。

摇曳的火光中,花花绿绿的菌子隐隐透出诱人的香气。

好不容易熬到菌子烤熟吃下,空荡荡的肠胃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慰藉,冰冷的身子也渐渐温热起来。我往火堆里又添了把柴,靠着桐则的身躯闭眼入睡。

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

然而我虽这么想,梦醒之后腹中竟开始隐隐作痛。许是昨夜的菌子未曾烤熟的缘故?

等到我在林子里解决完五谷轮回已是天色渐明,我便又往林子的深处去寻找今日的口粮——菌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续三天,我无论将菌子烤成何种模样吃下,第二日总会疼得汗水直流,手脚虚软。

饶是我再没生存经验,也晓得这几日吃的菌子怕是大有问题。于是在第四日,在我忍着疼给桐则渡了些许尚能调动的仙力后,我决定要下山找别的东西果腹。

至于桐则,我是丝毫不担心他醒来见不着我会如何。他如今的伤成这副鬼样,醒来若是还能到处乱跑便算我输。

长满了青苔的石径踩上去有些打滑,山壁上长出的杂草挡住了眼前可过三人的石阶。

想着往后也不知要走这条路几回,我便拿出青阿将杂草斩下。

想来也是好笑,这青阿在锁龙阵中斩铁链斩不动,斩这凡间的杂草倒是轻而易举,破空之声倒是更显出一把神剑的威风来了。

我不由得嗤笑一声:“神剑砍草,能得你。”

砍下这石径边上的最后一片比我高的杂草便到了连接山脚的官道。

我顺着官道一路下山,在山下不远处的农户家里用头上的一根珍珠钗子换了一盆子米粮。我离去时农户家的娘子见我吃亏又往盆里放了块用荷叶裹着的兔肉并一小块盐巴。

“姑娘,这山中多有豺狼,京中如今正找人上山猎杀呢。你孤身一人可要当心些。”

“是,多谢娘子提点。”

离开农户家里,我捧着刚换来的米粮顺着山路往道观上走,一路上想着那位娘子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毕竟我刚到此处住了三个夜晚,别说是听见过豺狼的声响,便是野兔的毛我都没见过一根。

想来是这片山林太大,它们躲在别处的缘故?

只是不管有或没有吧,我如今这副身子虽还是病歪歪的,但再养上几日,若遇上豺狼想来还是能拼着打一架的。若是如此,倒也能顺便解决这几日的饭食问题。

等到我好不容易走回道观,只见门口仅剩的半扇木门传来一阵闷响。支着浮屠往外走的桐则便映入眼帘。

白衣染血,触目惊心。

受这么重的伤还敢召命剑,不要命了!我忙把手上的东西扔下:“你才刚醒,乱跑什么!”

桐则扶着门边咧嘴一笑:“回来了?”

我抹了抹眼前泛起的迷雾,上前扶起桐则往道观的大殿走。

“钗子呢?”

我抬头瞧了瞧桐则,脖颈上的龙鳞若隐若现。显然元神不稳。

“拿去换吃的去了。”

桐则叹了口气:“也罢,下回再给你寻别的。”

“那我想要指头大的夜明珠,我想拿来做青阿的剑穗。”

桐则略笑了笑便应允了下来。

等到我将桐则靠着墙角放下,他又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我认命般地给他又输了点仙力,在他身边升起火后才又出门把门口沾了沙土的米粮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