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命途
临近冬日，太阳慢吞吞地爬上天空，将低垂的云染成无精打采的灰色，卓尔山脉以北涌来不祥的风，让整片卓尔大森林都充斥着萧瑟的气息。
鬼族少女阿诺娜单手按住斗篷的帽子，急匆匆地离开鬼族地堡，前往一处隐蔽的山坳。
快要到达时，忽然有一只小蝙蝠迎面飞来，贴在她的肩膀上。
小蝙蝠收拢翅膀，阿诺娜的耳边忽然响起清冷的声音：“人呢？”
阿诺娜快速说道：“萝拉大人，仪式已经开始了，主持者是辛吉拉，他不放人。”
“什么？今年这么早？”声音中带着惊诧响起，似乎显得有些混乱，“我这就去看看……还有，阿诺娜，让所有人都躲起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阵黑红色的雾从山坳中涌起，急速掠过阿诺娜的身旁，向着地堡的方向冲去。
*
冷冽的寒风不断钻进单薄的衣物，带走身上的体温，令脚步变得沉重。
逃离了鬼族的地堡，强大的鬼族猎人辛吉拉没有前来追击，但安佩并没有安下心，反而愈发紧绷。
逃出地堡是个很短暂的关卡，短到只需要鼓起一瞬间的勇气便可以闭着眼睛开冲，是死是活在几分钟内便会分个清楚。
但接下来如何离开鬼族的势力范围，甚至离开卓尔大森林，才是真正漫长的考验。
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队友。
莫德·诺埃尔，一个意志力坚定的贵族，拥有超凡道具。
安德森，一个强壮的佣兵，懂得许多野外生存知识。
但莫德在昨天的战斗中扭了脚，由于缺乏必要的治疗，原本轻微的伤势现在也变得有些严重，动作已经是越来越慢；而他手中的“微风护盾”和“加速术”，都只能再用一次了。
至于安佩自己……他的身体状态倒还可以，但由于太久不运动，现在有点喘气。
安佩打开链接，在确认连向远处的第三根白线没有忽然变化方位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先停下来。
——没错。
就在刚才短暂的交手后，鬼族猎人辛吉拉身上的线条，也从灰色变成了白色。
如果说安德森、莫德这两位成为白线的共同点是和安佩成为了队友，那么辛吉拉的变化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安佩对此倒是隐约有了些想法……亲密度应该不是重点，毕竟巴克小弟和安佩说过的话最多；是否敌对、种族差异也都不重要。
那么安德森、莫德和辛吉拉与其他人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
安佩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其他人不一样。
“链接”这个能力，用不同颜色的线条非常直观地将安佩和其他人连接在一起，那么，如果说这个线条指的就是表面意义上的“关系”呢？
灰色线条是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点头之交，是擦肩而过的缘分，是路人，是彼此都没有在生命中留下特殊痕迹的幻影。
而白色线条可以视为灰色的升级版本，也就是关系发生了质变。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并非浮于表面，安佩深刻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是坐在一起吃顿饭说几句话就会成为朋友，并不是在网上和人隔空对骂就会成为敌人，这些都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
只有真正参与对方的人生，才是关系的质变。
说的玄乎点，就是命运——安佩插手改变了别人的未来，于是关系加深，灰色的线条就升级成了白色的。
莫德和安德森将安佩视作可以互相托付后背，一起从鬼族地堡中逃离的队友，于是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变。
辛吉拉被安佩的蒸汽步枪打成重伤，这毫无疑问也算是质变。
“命途之火”，是交汇的命运途径，是点燃的命运之火。
从这个角度来看，还可以顺理成章解开安佩的另一个疑惑：为什么杀死别人可以让命途之火提升。
终结别人的生命，这是改变命运最直观也是最决绝的方式，所以在杀人后，命途之火汲取了相对较多的养分。
以人为本，或者杀人升己，这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彰显着同一个简单的道理：
改变越多人的命运，安佩就会变得越强。
——这就是他的命途。
就是要当究极无敌蛇皮社交恐怖分子的意思，安佩如此想道。
得到“命途之火”这个金手指后，安佩便会时常习惯性地思索关于它的事情，此时隐隐升起的猜测在心中转了一圈就按在心底。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我们必须改变策略……先休息一下吧。”
安德森没有反对，他很快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莫德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刚一停下便直接坐倒在地，用力按住自己的脚腕，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
“该死的，昨天还没有这么痛！”
“我们的状态都不好，没法一直快速移动。”安佩将心思转回现实，“还有多久才能离开森林？”
“很远，我们连鬼族的势力范围都没出。”安德森快速遮掩着他们的痕迹，“至少需要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听到这个消息，安佩立刻皱起眉头，“那必须先寻找食物和可以御寒的衣服，否则我们谁都扛不住。”
“很难……鬼族把这里打理的像是自己家的院子，”安德森扭头看了看森林，“而且丰收之季已经快要过去了，这附近连个大点的动物都没有。”
在没有丝毫补给的情况下，就算安德森的野外生存经验再怎么丰富也不管用，再不找点御寒的东西，光是寒冷与饥饿就能让这三个只穿着单衣的倒霉蛋活活冻死。
“安德森，你还会另外的神术吗？”莫德盯着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在我的印象中，太阳神术非常万能，治疗伤势和驱散寒冷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很遗憾，我并不是太阳神教会的神官。”安德森叹了口气，“没骗你们，我是一个倒霉的佣兵，只不过是在太阳神教会那里接了个要命的委托而已。”
面对莫德怀疑的目光，安德森不得不解释道：“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们佣兵团准备在鬼族营地中调查一些事情，正在考虑怎么潜入的时候，有人打听到鬼族正在卓尔领买人，于是就想了个昏招……”
即便是在如此要命的环境中，安佩还是忍不住乐了一下：“把自己人卖给鬼族，这方法可真够粗暴的，你们团长怎么说？他不保护自己的团员吗？”
“我就是团长。”安德森板着脸。
“那么安德森团长怎么说？”莫德问。
“够了。”安德森避而不答，“总之我不是神官，目前只能用两个临时神术，对现在的情况都没有用。”
仅是稍微驻足，无处不在的寒冷便追了上来，暂时不敢生火的三人不得不重新起身迈开步伐。
安德森扶着莫德，免得他伤势加重彻底无法行动，安佩思索了一阵忽然问道：“安德森，你对鬼族具体了解多少？”
“挺多的，我在卓尔领呆过几年。你想知道什么内容？”
“鬼族在哪里生活。”安佩问，“森林这么大，他们总得有个生活区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安德森随口问了一句，想了想说道，“鬼族的地盘紧贴着卓尔山脉南部，分散成几十个不同的营地，大概是为了方便收割不同区域的资源吧。”
“你记得他们营地的位置吗？”
安德森十分自信地说道：“记得。放心吧，营地之间的空档我都记在心里，肯定不会带错路。”
“那就带我们去最近的鬼族营地。”安佩说。
“啊？”
“啊？”
面对安佩的提案，安德森和莫德的反应都相当激烈，他们的意见相差不远，刚刚从鬼族的地堡中逃出来，再去鬼族的营地，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安佩还是成功说服了他们。
“放心，我们并不进去，只是在那附近寻找几个落单的鬼族，弄两件衣服而已，否则撑不了多久就要冻死了。”
安德森皱眉说道：“那我们不如伏击追兵，成功率高得多。”
“哪来的追兵，如果我是辛吉拉，就不会派士兵追击，免得白白送死。”安佩举起手中的圆筒示意了一下，“比起我们三个人，很明显需要一百多个人参与的仪式更重要。”
“说起来，安佩，我一直有点好奇。”
莫德终于忍不住开口，目光不断瞄向安佩的下体，“鬼族很谨慎，进入地堡前给所有人都搜过身，那么你的道具到底是藏在哪里的？呃，我是说，一根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你似乎藏了两根……”
“咳，不要多问了，安佩先生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安德森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他还有空间藏多余的子弹……嗯，很辛苦啊。”
天知道他们看到安佩从裤子里抽出一根圆筒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震惊。鬼族的搜身相当严格，莫德作为一个贵族，原本身上藏着三件用来保命的魔法道具，但另外两件都被收走了，只有伪装成头发的手环逃过了检查。
而这份震惊在安佩掏出第二根圆筒的时候，就变成了震撼。
安佩：“……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其实我是一名炼金术师。”
在《第五命途》这款游戏中，超凡者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职业，就像文科和理科的差别一样，互相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涉猎。
在安佩的印象中，炼金术师是和法师就是区别比较小的超凡者，就跟物理和数学一样，基础概念都差不多，彼此之间根本无法分割。
只不过两者之间的分支不同，非要说的话，炼金术师更偏向于理论研究和器物制作，而法师使用法术更加得心应手。
“原来如此……”
听到安佩的解释，安德森和莫德总算不再时不时投来古怪的目光，只是安德森依旧有点疑惑：一个超凡者，是怎么沦落到出现在鬼族地堡里的？
不过安佩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就像他也没有说出自己可以使用的第二个神术一样。
在安德森的指引下，三人转换了行进方向。
半个小时后，他们便来到了一处鬼族营地附近。
远远地可以看到，在一处小河旁的平坦空地上，高大的瞭望塔、密集的栅栏环绕着修建在其中的房屋，鬼族的营地就在那里。
这些建筑大多木质，并用茅草、兽皮覆盖，一眼望去相当暖和。
莫德看的眼睛都绿了，尽管安德森找来了一些可以抵挡寒风的植物，但他还是冷得要命。
“这不对吧……”三人藏在一处隐蔽的树后，安德森目光紧盯着鬼族营地，小声说道，“我们一路过来，虽然也算是小心谨慎，但是怎么没有发现鬼族战士在外面巡逻？一个都没有！”
一般来讲肯定是有的吧？否则所有鬼族大白天的全部呆在营地里睡觉不成？鬼族有这么富裕吗？
这样的想法在安佩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他很快说道：“我们从旁边绕着找一下破绽，实在不行，想办法进营地。”
三人悄悄接近，走到半截，安德森忽然伸出手，示意两人停下。
三人顿时安静下来，安佩和莫德这才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正从前方飘进他们的耳朵里。
咔嚓、咔嚓……
这是……某种咀嚼的声音？
安德森立刻伏低身体，手中握着安佩刚刚炼成递给他的细长刺剑，悄无声息地向前靠近。
三两步后，他躲在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头。
安佩可以看到，这位老练的佣兵脸色骤变，下意识捏紧拳头，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怪异的东西。
他很快挥挥手，示意安佩和莫德上前。
安佩走上前，探头望去。
一幕诡异可怖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两条像蛇一样的鬼族。他们的身体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拉长至数米，皮肤上生出大量交叠的鳞片，身体非常有韧性，就像骨头全部消失了一样。
他们的嘴角开裂，张到腮部，露出其中可怖的利齿，一点一点地将对方嚼碎，吞入腹中。
没错。
这两个鬼族正在互相吞食。他们侧躺着，将嘴巴长开到极限，狠狠咬碎对方的“尾部”，连筋带肉一起咬断大口咀嚼，三两下吞入腹中。
血液与黏液飞溅在他们四周的地面上，但他们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甚至没有对安佩三人的接近做出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