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瑞木项目

20世纪末，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国企业开始走向世界。在企业“走出去”战略部署下，很多国企和民企勇敢地走出国门，在投资建厂、并购项目、工程总承包等方面施展拳脚，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虽然许多项目进展困难，但是中国企业走出国门的步伐从来没有停止。

20世纪60年代，澳大利亚地质工作者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瑞木河边发现了一种呈红色的镍钴矿土。此后，澳大利亚高地矿业公司与加拿大、美国各方专家做了40年的勘查、研究与试验，因为工程地质条件险恶、基础设施条件差、当地民情复杂、工程建设成本高、投资风险大等，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巴新政府经过深入考虑，决心与中国合作，委托中方国有公司投资建设。

2003年11月，中冶集团（MCC）组团对瑞木红土矿进行考察。

2004年3月，中冶集团委托恩菲公司进行瑞木红土矿项目可行性研究。

2004年4月，巴新政府总理索马雷访问中国，并与中冶集团签订了合作开发瑞木红土矿项目的框架协议。中方以资金和技术入股，占85％股份；巴方以开采权和前期投入入股，占15％股份。

2005年3月30日，中巴双方正式签订瑞木项目联营体协议。协议明确中冶集团的股份由其子公司中冶集团瑞木工程管理公司持有，几方共同建立联合公司。按照最初的估算，此项工程的投资大约在8亿美元，工程定于2006年开始建设。

2006年4月，首届中国－太平洋岛国经济发展合作论坛在斐济举行。其间，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巴新政府总理索马雷和双方政府要员出席了项目与国家开发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合作协议签署仪式，银行及中巴合作三方共同在协议书上签字。瑞木融资协议的签署，标志着中巴两国政府对此项工程的支持和决心，对于推动项目开展起到了实质性的作用。

亲历这次签字仪式，中冶集团的沈总经理深感责任重大，他不无感慨地说：“这是两国总理见证的项目，任务光荣且艰巨。第三世界的朋友看中的是中国举国体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相信中国国企能够承担世界上最艰巨的工程。同时这也是符合国家‘走出去’的政策方针和在国外建立矿产资源基地的战略部署。镍钴是重要的金属材料，而我国又是镍钴资源紧缺的国家，所以这项工程对于中冶集团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必须集中集团全部优势，力保工程质量和进度。”

沈总的谨慎与压力，背后是有关部门的统计数据。中国矿业联合会的资料显示，21世纪初，央企出海投资矿产的成功率很低：中钢在澳大利亚买下的铁矿难以进入开发阶段，中冶在阿根廷的铁矿连年亏损，中信泰富在澳大利亚投资的铁矿也不成功。统计结果令人咋舌：中国矿业企业走出去的早期项目大约80％是失败的。在以往走出去的过程中，企业的突出特点是一手硬，一手软：硬的是国家的坚定支持，资金的雄厚和装备的先进，中国人的勤劳智慧，企业的非凡建设能力；软的是国际工程建设经验的不足，风险意识的淡薄，不能与当地社会融合，忽视当地民众的利益和需求，单纯追逐工程利益等。许多项目未能成功，中国矿业企业“走出去”步伐艰难。

在瑞木工程这项投资巨大的国际项目确定之后，中冶集团将前期勘察、设计任务交给了恩菲公司；考虑到工程的紧迫性以及开工前期要做各项准备工作，将工程总承包的工地建设工作也一并交给了恩菲公司。为了在非常时期集中兵力打歼灭战，集团同时调动几个骨干施工单位配合恩菲公司开展工作。

2006年6月，巴布亚新几内亚瑞木镍钴项目工程建设正式启动。

6月20日，正好是我满六十周岁的生日。

上午，我来到中冶集团位于北京西三环的一所大楼，参加瑞木项目管理公司召开的工程协调会。参加会议的包括公司各部门、总包公司（恩菲）、监理公司（赛迪）等相关单位负责人，三十多人将会议室挤得满满的。最后一个进入会场的是瑞木项目管理公司罗董事长，她身材匀称，得体的职业女装衬出干练的气质。她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和与会者点头、打招呼，然后在会议桌中央坐下。

管理公司的谷总经理主持会议，恩菲公司高经理做了前期工作的汇报。

恩菲公司作为项目的总承包方，工作内容包括设计、采购及施工管理，即国际流行的EPC模式。他详细汇报了冶炼厂的勘察测量、石灰石矿的勘探、矿山矿样的采样和运输、工程设计的对外联络、关键设备的设计和制造以及巴新施工现场等情况。

罗总紧锁眉头，不时插话，提出问题。她那严肃的表情，已经向外传递出一个声音：“项目推进得太慢。”

大家都清楚：施工现场还没有人进驻，施工机具和材料还没有采购，施工队伍也没有组建，恩菲公司现场项目管理班子还没有到位……这一切，让集团领导和每一个参加工程建设的人员都感到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最后罗董事长做了总结：“我们开了一天的会，情况已经比较清楚了。前期大家做了不少工作，但从总体上看工作进展太慢，必须加快进度。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10月18日，瑞木工程要在巴萨木克湾的冶炼厂举行开工奠基仪式，巴新政府首脑和我国驻巴大使及国内各部委领导都将出席。时间是根据索马雷总理的计划确定的，不能改变。从现在开始只有四个月了，而我们的现场还没有一兵一卒，前期工作还没有开始。恩菲公司以前是个设计单位，设计是强项，可现在你们是总包，不能坐在家里搞工程！”

说到这里，罗总把面前的本子啪地一合，在场的人心头跟着一紧。“如果再不采取紧急措施推进工程进度，我们的奠基仪式不保！中国公司的声誉不保！中国人的尊严在世人面前不保！”

此番话落地，现场的人员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的领导。会场上十几秒钟的静场，再一次把人们的神经绷紧。

“恩菲公司必须在近期内派出驻现场经理；购买施工机具和设备问题不要扯皮了，由恩菲组织采购；加快现场奠基典礼的准备工作，做好机具的运输方案及典礼现场的施工方案。巴新的雨季非常凶猛，年底雨季到来之前要做好防汛措施。”

罗总又布置了一些具体要求。此时，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已经坐不住了。面对这样沉重的压力和紧迫的时间点，大家感到，瑞木工程再没有起色，罗总是绝不会放过在座任何人的。

中午吃午饭时，罗总拿着盒饭坐到了我的身边。她看着我，疑惑地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刚到恩菲公司，今天是第一次参加会议。”

“你以前参加过什么工程？”

“我参加过叙利亚杰布莱棉纺厂工程。”

“你认识中纺对外公司的陈京吗？”

“我认识，他是杰布莱项目的经理。”

罗总诧异地看了看我，马上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与对方寒暄几句就直接问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刘传凯，你认识吗？”

“我们是朋友，他是杰布莱工程的施工经理。”

“真没想到，他现在参加了我们的工程，你可要支持我呀！……”

挂了电话，罗总兴奋地说：“咱们真有缘，过去我们羡慕陈总抢到叙利亚的项目，现在他看到我们要做这么大的工程，眼睛都直了。好，现在我们就是一个战壕中的战友了，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世界就是这样小，两个工程的领导如此熟悉。一生中有机会参加两个不同行业的国际工程，就如同免试进入两所国际大学，让人兴奋而紧张。我将有幸跟随中冶集团步入“天堂鸟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