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与灵能与新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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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与神

麻烦对终末先知本人尊敬一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大 boss面前抖露战争情报啊!

不过嘛,虽然是这样说,但安苏对这场突兀的战争另有他想。

从大公的态度上来看,这明显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刺刀。更像是类似中世纪贵族的战争游戏,在靠着一些武力要素来决定某些话语权。

面对即将开启的大祭,王族明显是坐不住了,他们必须要在大祭里掌握必要的主动权,才能确保不被塞维尔留下的布置牵着鼻子走。

“终于也该轮到自己出场了吗……”

这样想着,安苏扭头看向佐伊。

她从帮安苏解围之后,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低着小脑袋好像在思考什么。

觉察到安苏的注视,佐伊抬起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安苏想了想,还是小声补充一句:“差不多结束了。”

“那……”佐伊试探着问道:“要吃早餐吗?”

“啊……”

好跳脱的问题。

而且,总感觉现在不是能悠哉悠哉吃东西的时候……

安苏看了眼窗外,刚升起的太阳角度很低,从地平线的边际冒着洒落着红霞,冰冰凉凉的好像没有温度。云雾缭绕,给晨光披上纱衣。

“吃一点吧,我们一起去。”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虽然总觉得时间紧迫,但实际上,在终局的帷幕真正拉开之前,他没有什么明确的事情可以做。

等待大祭的启动,再等待双方高位者的协商。

在计划里,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许很重要,但就像是国际象棋里的“王”,在决定胜负的同时,本身没有什么能动性。

他需要做的只是去到终点跟前,然后作出选择。

“唔姆唔姆——”

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佐伊眨眨眼睛,微微前倾身子,从背后朝安苏伸出手。

是要我牵上去的意思吗……

安苏也是很自觉地捉住女孩伸过来的小手。

很奇妙的触感,冰冰凉凉缺乏温度,但是很软。纤细的指节像是幼鹿的犄角,在光下泛着青和白交织的纹理。薄薄的手背上,透明的脉络里好像有东西在涌动,却不像是血液。

这是佐伊的以太要素在实体上的形象反馈,代表着“静止、停滞、冰”的【晶】。

两人年纪差不多,手掌也差不多大小。安苏刚有些失神,就被佐伊反过来扣住手心,完全丢失了主动权。

心情愉悦的少女不自觉地晃起手臂,步伐也越迈越大。

真的这么开心吗……

安苏莫名感到几分微妙的情绪,像是难以察觉的“苦涩”,好像突然间发现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

而且,似乎还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他又开始一遍遍地翻查记忆,试图从三日的轮回里找出“失去”的痕迹。

意识以外的身体被佐伊一路牵着,呆呆地向前走。

直到安苏从无垠的记忆海洋中脱离,他下意识地抚上太阳穴,虽然对灵性的疲劳毫无用处,但多少有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突然,他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映入眼帘的是风里晃荡的摇椅,还有坐落在花圃中心的喷泉。这里是政务厅的后院,自己熟悉的地方。

佐伊静静地站在跟前,看着喷泉边溅落的水花失神。

“佐伊?”

“嗯……”

她小声地回应着,冷却下来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安苏,可以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吗?”

她把男孩的右手举高,轻轻抚摩着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还有上面夹着的小花。

安苏突然有些口干舌燥,眼前一幕的展开充满了既视感,总觉得要面对什么可怕的情景。

【……】

不过只是片刻后,这种情绪很突然地消散了,连同着“危机感”和“解释欲”,都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某种更高的意识抚平。

安苏把那株花丛戒指里取出来,拿近在面前细细观察,又很自然地笑起来: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为了让我不要忘记她,送给我的的礼物。”

安苏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回答,他看着佐伊眼里的高光一点点消失,眼眸里的翠绿变得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湖,倒映不出一点影子。

“这样吗……”

“很重要的人,有多重要呢?”

佐伊往前靠近一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小的鼻翼贴紧安苏的衣襟,抽动两下:

“你身上有很难闻的味道。”

本来应该是干干净净的花香,但在佐伊的感官里,从未闻到过这样恶心的的气味。

偷腥的野猫吗……

好讨厌……

火苗在她瞳孔的深处点燃,幽绿像是饥饿的狼,填充着无止境的,意为“占有”与“贪婪”的纯粹欲望,强烈到仿佛要将安苏的一切都吞入腹中。

面对这份“足够纯粹的欲望”,安苏没有不知所措,他似乎完全不觉得“情况不妙”。

明明这个时候,他跳脱的思维应该沉浸在【青梅天降修罗场】这样的大难题里,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淡然……

他反而笑得更加自然,自然到诡异的地步。那种生而和谐的气质平息着一切的【不安定】,看向佐伊的目光带上刻板生硬的“欣赏”和“宠溺”,好像在观赏一件美到极致的艺术品。

他此刻的这份近乎无限的“从容”和“淡漠”,与塞维尔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时,面对柯基纯粹欲望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不像是“人”能够露出的眼神和笑容,崇高到比肩以血授膏,以肉饲兽的神圣救主。

——像是某种更加庞大的意识,透过小小的观景窗欣赏着玻璃珠里的世界,观察比基本粒子还要渺小的众生。

异变发生在灵性的深处,在灵能视野都难以触及的深处。

补齐的自我于此地抽出新芽,向着更加高远的方向生长。倒生树的根系已经包裹住整个世界,像是缠绕着众生的蛛网。在树根以下的三个节点处,最后的一个圆环正在以可观的速度连接到一起,一点点变得无暇且完整。

【有哪里不对……】

佐伊突然惊醒,施法被打断。

她看着安苏,看着他再次变得陌生,动荡的灵性模糊到虚幻,好像随时要消散掉,或者说将要成为某些更加伟大,却无法再触碰到的东西。

“你为什么……又变得这么陌生了……”

现在的你是谁?

她好像又到了终点前的安苏——是那个三年前的,已经在终末前布置好一切的安苏。

同样的“非人”,渐渐抽离出这个世界,一点点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不要,变回那个样子……”

绝对不可以……

所以,在意识到这份转变后,担忧和不甘临时驱赶了占有和贪婪,取代佐伊的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捏捏男孩的手心,同时凝聚起全部的灵能,去敲动阻挡在心灵之间的那层坚壁:

“安苏,你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怕提醒的力度不够,她又牵着安苏走到喷泉近处,引导他低头,透过水面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安苏在恍惚中陷入一瞬间的迟疑,还没等恢复意识,又与镜像后的自己对视。

……

两道同样湛蓝的目光接触到一起。

“嗡——”

回响在灵性的海底泛起,借助灵能的波纹,从微小的一个“点”,一层层向外扩散,这个过程好像没有尽头。

象征意义在层层共振的传导与增幅下,掀起一场无比庞大的震荡,摧枯拉朽地闯进这个世界的表面,在瞬间就改变了数之不清的东西。

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灵震”,到来了。

“嗡——”

大声音如吹角,这一次是从整个世界的背面响起的,却仍无法被任何灵寻见源头。

这是从任何角度都无法被听见的角声,又像是悲叹,也可能是嚎哭。

归属灵性的奈落之下,当某些逻辑被改写,某些概念被颠覆。像是色彩不再能得到区分,方位不再能被辨认。灵性侧的世界像是被打翻了的颜料桶,无数颜色混合在一起,最终汇成不可名状的,五彩斑斓的黑。

安苏与自己对视,自我因某种力量,向着灵性侧疯狂扬升。

两股同样起源的灵性正一点点融合到一起,安苏看着镜面中一模一样的自己,说不出有哪里的古怪——只觉得对方那双无机质的瞳孔,正毫无知觉地盯着自己,诡异地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蓝色像是漩涡,荡漾起一圈圈不断增殖的波纹,扩散出极大的范围,将安苏的自我全部纳入其中。灵被浸没在深海中,被四面八方的水膜包裹,再被镀上与世界相同的底色。

【安苏……】

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唤,但他已经无法再做出回应。

在时间都失去意义的伟大尺度里,他像是航行在星海之间的一艘小小木筏——没有驱动力,没有能动性,仅仅是出没在这样宏大的场景里,他的渺小都突兀到“滑稽”和“荒诞”的程度。

【我在哪……】

他回想起“启灵”时的场景,这是他第一次面见自己的灵性之海,是与现在相似的抽离感。那是面对某些庞大到无法理解的事物时,从“自我”里涌现而出的,最深的迷惘和恐惧。

【我是谁?】

又是无限漫长的等待,漫长到脆弱的人性摇摇欲坠,即将被无穷无尽的时间长河所撕碎,然后磨灭,化作不会再有人认得的破碎模样……

【安苏……】

【我要去做什么?】

……

他已经找不到目的,也迷失了存在的意义。但这都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崇高本质,或者说,他的一切都将化作目的,他的意志将取代起源、过程与结果,变成最直接也是最纯粹的意义。

眼前有什么东西发着光,一点点扩大,也许是自己正在靠近的太阳,也许是自己扩散到全部眼眸的瞳孔。

祂又看到自己的眼睛了,占据万物的湛蓝色,永恒不变地凝固在无垠的苍穹之上。

祂的视角一点点拉远,拉远,拉远……逐渐抽离出这个世界,蔓延到比“星海”还要高远的“高天”,那里是所有光的起源,是异乡者永远的家乡。

祂将高远的目光俯视着投下。

祂突然又能看见了,祂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那原本应该是一颗由湛蓝与翠绿堆砌起来的星球,漂漂亮亮的,像是一颗剔透的玻璃珠,比起荒芜的枯黄星体,要好看很多很多。

但它现在状况不太好,那些代表着“大陆”的区块正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真正的玻璃球一样可以透过光,看到另一面的无垠星空。

于是祂很努力地将视角拉进,他想到,只要凑得更近些,看得也会很仔细一些……

但随着祂的“低头”,祂又被自己的视角吓了一跳。直到此刻祂才发觉,自己看到的东西好像多得有些夸张了。

除了视野中心那颗小小的星球,还有向外扩散出的,无边无际的河系与星团,随着视角的拉进,外围一圈璀璨耀眼的光团消失在视野的边缘,即使祂惶恐地再想把视角拉远归位,那些消失的区块却也没能再出现。

祂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的异动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漫无边际的信息涌进祂的灵性,让祂不敢再有更多的动作。

【可恶……好想凑近看一眼……】

突然,祂感到有一丝凉意从某些地方传来,这稍稍转移了祂的注意力。

【哥哥……】有声音用尽全力在呼喊。

……

外界,佐伊看着安苏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影子,然后久久的没有动静。

她担心地摇晃男孩的肩膀,在他耳边一遍遍喊着“安苏”。

安苏突然动起来,他把脸埋下一截,前突的眼球触碰到喷泉的水面。

触碰到,倒影之下的世界……

无穷无尽的光覆盖了眼前的一切,他在迷失的徘徊中,被另一道狂喜的灵性发觉了。

“哥哥!”

纯白的小小女孩用尽全力支撑起那具脆弱到虚幻的躯壳,然后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声音里溢出哭腔。

“哥哥……”

她奔至安苏跟前,伸出手想要拥抱他的灵性。

却只能抓握到一道虚无。

“哥哥……你回来看我了吗……”

女孩的身后,延伸出的荆棘藤蔓一路跟随,始终扎根于她的后脑处。灵性侧的动荡扰乱了倒影之内的灵能场,受到刺激的荆棘开始生长,一点点从额头处的荆棘之冠上蜿蜒蔓延,直到彻底缠绕住那具小小的,无比纤弱的身体。

荆生的倒刺划破了女孩的衣裙,露出比光更要白皙无暇的身体。女孩暴露在外的皮肤柔软且稚嫩,在荆棘的禁锢下支离破碎。她赤着脚,在覆盖了整片空间的荆棘丛中艰难前行,到最后的屈膝跪行,甚至是四肢并用的爬行。无数尖刺伤害着她娇弱的身体,划烂她的灵与肉,女孩此刻遍体鳞伤。

伤口处留下伤疤,渗出鲜血。

残破的血肉之下,填充着纯白的光,还有无穷无尽的灵性——那些灵性想要从那具小小的躯体里逃逸而出,却又被无处不在的荆棘阻隔住通路。

纯白的血,与纯白的女孩,还有纯白的倒影世界融为一体。

这就是【死海】,后天制造的【死海】,众生灵性的归处与坟墓。

“哥哥……”

伊诺弥娅艰难地抬头,忍受着无孔不入的疼痛,还有得不到“哥哥”回应的惶恐。

“哥哥,为什么不理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一遍遍从地面上站起,然后向高处跳跃,试探着去抓那道虚幻的影子。荆棘刺穿柔软的脚底,她在疼痛中无法控制地跌回地面。

一遍遍,她能抓住的还是只有虚无。

“哥哥……”

纯白的泪珠从女孩的眼角滴落,却瞬间消散成逸散的灵能,化作维系倒影的一部分。

“伊诺弥娅一直在等你回来,哥哥……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但还是没能保护好全部的灵性,有一部分因为我的晃神,就像泡泡一样破掉了,真的对不起……

伊诺弥娅是不是让哥哥失望了……

可是……可是……”

女孩抽动着鼻子小声哭泣,努力压抑着那股委屈。

“时间过得真的好慢好慢,慢得像是停止了一样。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回忆以前,才能让时间过得稍微快一点点。明明只有三年,我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是不是特别差劲,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哥哥当时孤零零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可是我连这三年都坚持不下来……”

“可以原谅伊诺弥娅吗,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了,我真的好想你,想得快死掉了……”

“……”

回应女孩的只有荆棘,它们轻轻地攀附上女孩的手足,像是在安慰。可是有那些狰狞的尖刺,即使再温柔的生长和触碰,也会造成伤害与痛苦。

这份痛苦是必须的,为了让看守【死海】的守望者,能在无数灵性的冲刷下,还能维持住脆弱的“自我”。

绕缠着女孩的荆棘之冠显得愤怒,他敌视着这个外来的灵性。于是,代表着“牺牲、慈悲、平等的伤害“的【荆】之象征,将“平等的伤害”移交给高远的那个灵性。

祂感受到刺痛,强烈的刺痛。

疼痛在庞大的意识里也显得卑微,但还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即将消融的意识被这股刺痛唤醒,安苏在恍惚中睁开眼,品味着那份几近无限的痛苦。

【安苏,你都做了些什么……】

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我是……我是……】

被塞维尔丢掉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塞维尔……是我自己,是我丢掉的东西……

安苏,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荆棘勒住他的脖颈,尖刺划破他的气管,有不知源头的风灌入喉咙和食道,漫无止境的,撕裂的刺痛。

【你到底都弄丢了什么啊……】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祂幽幽回答:

【可是,如果不把人性丢掉的话,你是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

【薄弱的人性在无尽支点,无穷选择的冲刷面前不值一提,很快就被会时间长河所淹没,化作毫无意义的残破个体,在无意识中陷入永恒的放逐。】

【安苏,作为被自己丢掉的人性,你在轮回面前,在这终末的四日里,也只是徘徊了几千次,就足以让你放弃自己爱的人,那些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

【只有抛弃了人性,你才能在百万,千万次的轮回里坚守住拯救世界的目的和使命。也只有当你是“塞维尔”时,才能有足够的决心和力量,抵达真正的终点。】

【塞维尔是你分离了人性之后,所缔造的救主象征,他有着最纯粹的神性,他可以以“非人”的态度前进,完全无视道路上的阻碍和苦难。只有离开你,安苏,他才能始终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永远以最“正确”的行为,去拯救“最多”的众生。】

【把这份过于沉重的前进交还给塞维尔吧,他会代替你走下去,去抵达那个你无法接受的终点。】

【……】

良久的沉默后。

安苏:【呵呵……】

【按照你所说的,塞维尔自己能够完成一切,但他还是在最后的四日,耗尽一切代价将我重新找回,是为了什么。】

安苏:【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估计连塞维尔都不知道吧。他把终末抉择的选项托付给了我,就不会在这个关头将其收回。】

【所以,我不需要知道塞维尔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会轻易推翻自己布局的存在——想要我在此刻融合神性的人,一定不是塞维尔。】

【……】

“不管你在想什么,无论如何,都请你让我回去。”

安苏怒吼道:“弥赛亚!”

【……】

弥赛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确定吗?】

【留在这里,你不会在被选择的难题所困,神性会为你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你可以拯救最多的人。】

【你也不会独自承担选择的折磨,这对你而言是好事。世界的终末本质比你想象的还要绝望,你会背负上一切,孤独而终。】

【而最后的最后,结局都是相似的,你将会成为更加伟大的存在,不管是你还是塞维尔都会做到的,去成为大源,凝聚着众生的愿望,托举着这个世界破灭后的一切,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让神性来接班,在这条无止境的道路上走起来,会轻松很多。】

……

“所以,有区别吗?”

安苏歪歪头:

“让我来做这个选择,还是让我的神性来做这个选择,有区别吗?”

“对于世界和众生而言,大概是没有吧。”

他像是在自嘲:

“说是更优解,实际上就是把生命像砝码一样放在天平上称重,哪边沉下去了选择哪边?这也算是正确吗?”

“还是说……”

“弥赛亚,你有办法能拯救所有人?”

安苏想到刚才的那些场景,那些过于庞大的资讯量让他无法记忆,仅仅是回忆一下,脆弱的自我也会在哀嚎中生出裂痕,但他还是能看出其中蕴含的的伟力。

如果真的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就可以拯救全部的人吧……

很快,弥赛亚的声音就打破了这份幻想:

【很遗憾,并不可以。】

【你所看到的是灵的根源,是归属异乡之外的伟大。与其说是力量,更像是为万物制定的运行规则,是世界所遵照的转动逻辑。】

【在作为祂时,你的任何行动对于整个异乡都是一场动荡,即使是注视的偏移,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变数。】

【祂无法直接干涉世界这类卑微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既然这样……

“那就送我回去吧,至少,我还能保留一些拯救世界的参与感。”

他说:

“我会去直面我的罪恶,还有拯救。”

“我知道,弥赛亚,你更关心的是我吧……你这么想让让神性为我接班,是怕我承受不了那个结果吗?”

“可是,明明人性和神性,都是安苏的一部分啊……就跟实体还有灵性一样,怎么可以分割开呢。”

【你不懂……】

安苏干脆地打断了弥赛亚: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以在终点的门前停下呢,弥赛亚,不管结局有多绝望,多痛苦,我都想亲自去面对。”

安苏笑起来,眼眸里带上几分属于神的群青:

“让我回去吧。”

【……】

【哎……】

虚无里传来弥赛亚幽幽的叹息:

【如你所愿。】

……

于是,安苏的自我从遥远的高天之上一跃而下,自无穷远处,朝着那颗蔚蓝的星球跌落。

跌落的过程痛苦而麻木,安苏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枯萎,灵性从饱满一点点萎靡,像是被掏空了内里棉絮的布偶。

他看到自己冲破厚重的大气,渐渐的,山野川泽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星罗网布的湖泊与江河汇成图恩的万里平原,无垠的高天与沃土并存,生机盎然。

可当他接触到地面的下一瞬间,他又如同幻影穿透那层表面,朝着更深处跌落下去。

地壳,深板岩层和地下径流,到软流层,炙热的岩浆像是光和热的流动粒子,无法影响他分毫。再一路穿透上下地幔,直到没入地心。

没有高温高压,比倒影还要虚幻,像是未完工的骨架建模。

安苏向上看去,视线没有被遮蔽,因为这里不是真正概念上的星球。在谁都没有真正见证的外界——大气层以外的背景层是精致的贴图,太阳是模拟出的热源。

【这里是相位界的内侧,某个超限文明用思维矩阵搭建起来的巨型模拟世界,他们破解了绝大部分智慧生命的心智算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对宇宙的一些片段进行“备份”,保存他们所重视的文明。】

【但现在,这个模拟世界快要抵达设定寿命极限了。它会被清盘,就像被从计算机上的根目录里删除,失去一切存在的根基。】

“所以,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中,而且还是某个高级文明的试验品?”

【并不是试验品,用准确的定义来解释,这里甚至不是虚拟世界。】

【这里是“备份”,你应该可以理解“备份”的含义。】

“也就是说,我们连独立的数据体都算不上,只是完全复刻了现实人物的一个个信息备份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弥赛亚耐心地向安苏解释着:

【在真实的一侧,思维矩阵以外,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所对照的实体。原本,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自我意识”,就像是没有神秘侧知识的世界里,那些被实体所遮蔽的影子。】

【影子是什么东西?抽出了某些神秘侧的象征意义之后,它仅仅只是光受到阻挡,在介质上没能完整投落的一部分。】

【现在,你能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缺乏意义”了吗?】

安苏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

“之前我就在纳闷,明明有着这么高武的能力设定,灵能这种力量更是夸张得不讲道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图恩人都没能发觉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

“如果以众生只是备份的角度去理解,倒也讲得通了。我们只是在重复着真实一侧发生的事情,每个人都只是在记录真实的自己。”

安苏扭过头,又问道:

“可是为什么,备份会出现自我意识呢?就跟唯物世界里的影子活过来了一样,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对。”

【接着走下去吧,你会知道的。】

弥赛亚似乎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声音消散在灵性里。

“好不容易啊弥赛亚,终于不那么谜语人了……”

“也该回去了……”

安苏远远地看着虚幻的世界,还有生活在其中的,同样缺乏意义的众生。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矩阵之内。

再睁开。

他看到眼前纯白的世界,还有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着的小小女孩。

“伊诺弥娅,你还能坚持多久呢……”女孩轻轻地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你没有好好完成与哥哥的约定,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你是个坏孩子……”

她不断抽动着身子,只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更小,像是将全身都埋进洞穴里的小兽,只想要逃离这个不想面对的现实。

“伊诺弥娅,你被哥哥丢掉了呢……”

破碎的光不再重组,那具小小的身体里,坟墓中堆积的灵性从伤口处逸散,他们摆脱了荆棘的桎梏,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停留在女孩身边,无数的点点光团像是纯白的精灵。

伊诺弥娅的“自我”开始解体,不再被重要之人认可的意识耗尽了记忆中一切的力量,却已经无法再维系下去了。

直到温柔的一个声音,响起在纯白的倒影里。

“并没有哦。”

女孩猛地一颤,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生怕听见的是幻觉。

“哥哥……”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朦胧的银质瞳孔里蒙上一层厚厚的泪花,黯淡的眼神因为这道声音的出现而再一次浮出高光。

“伊诺弥娅,你已经很棒很棒了。”

安苏从陆离的光斑里出现,他向前一步,温柔地笑着,轻轻拥抱住伊诺弥娅。

“哥哥从来没有讨厌你,哥哥也不会丢掉你的。哥哥知道自己做错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伊诺弥娅,我向你道歉,这么久没来看你,我是个不合格的哥哥呢……”

荆棘疯长,攀附着安苏的四肢,尖刺扎进血肉和灵性,再死死勒紧,好像要将他撕碎分解。

“不哭,不哭……哥哥最喜欢伊诺弥娅了,怎么可能会把你丢下呢……”

安苏不太敢用力,生怕刺激到丛生的荆棘,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伊诺弥娅的疼痛,还有她坚持至此的勇敢和决心。

“可是……我弄丢了好多的灵性,哥哥在一次一次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人,他们好多都消散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没有守护好他们……”伊诺弥娅想要把头埋进哥哥的臂弯里,却又被荆棘阻挡住动作。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啊……”安苏像是在哄难过的小孩子,声音里满满的宠溺,“我知道的,伊诺弥娅已经尽力了对吧,你真的很棒很棒,帮助哥哥做了很多事情呢。”

“是哥哥不好,明明是最最厉害的那个人,却还要把这样的重担交给你来承担,都是哥哥的错……”

【理应背负这份罪孽的,是我。】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你是哥哥最爱的亲人,是哥哥的宝物。”

“伊诺弥娅,你是我的骄傲。”

“唔姆唔姆……呜呜……”女孩泣不成声。

“再坚持一下下,就最后的一下下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等度过了终末,哥哥一定会永远永远陪着你,每天都陪着你,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好吗?”

【让自己的妹妹来承担这份责任,让一个小孩子背负这样的重量,安苏,你还真是忍心呢……】

安苏早早就意识到,这也是“神性为主导的安苏”,为了确保足够的【悔恨】而做出的决定,让伊诺弥娅成为死海,同时也为他的前进供应【悔恨】。

除此之外,安苏还从女孩的身上也感受到【悔恨】的气息,而且似乎比起自己身上的这一份权能还要完整,更像是【悔恨】的主体。

“给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次【悔恨】吗……”

真是谨慎呢,塞维尔。

看着怀里痛哭的女孩,安苏只剩下决心。

【我会结束这一切。】

“等哥哥回来,伊诺弥娅。”

“很快。”

“嗯!”

感受着怀里哥哥的身影一点点透明,伊诺弥娅仰起头,给他最坚定的回应。

“我就在这里等哥哥,永远永远等下去。”

已经,不会再感到坚持不下去了……

不会害怕……不会迷茫……

无穷无尽的光芒从纯白的空间里凝聚,化作涓涓细流汇入女孩光铸的身体。那些伤口与裂痕被填补完整,自我在勇气与坚持的洗礼下重新熠熠生辉。

她会坚持下去,守望着众生的灵性,等待哥哥回来。

哪怕是到时间的尽头,也会永远,永远在这里等待。

流溢出的灵性重新聚集到一起,他们在女孩的身边发出风铃般的轻响,围绕着纯白的灵性旋转,起舞。

安苏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万物咏叹,苍生赞歌。神圣的受难曲与歌剧,还有牺牲的少女与众生的灵性……

一切的一切,皆是纯白。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感受着面前的潮湿与寒意。

他从倒影着光的镜面前抬起头,好像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