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岛津龙芥与幼琳的约会事到临头,却生变了。五点不到时,他打电话把她叫上去,说临时生出了事情,约会只好改期了,听语气是极不情愿的。他没说是什么事,幼琳自然不好追问,但能迫使他放弃这种约会的,不会是家庭琐事,总是与“帝国”的事业有关的。他的办公室还是一贯的样子,只是那份新文件不见了踪迹,戴幼琳估计他收起来了。桌上有墨迹刚干的字纸,上面的字迹,与一旁赵松雪写的《登黄鹤楼》原迹竟看不出丝毫分别。半年一接触,知道了他的习惯,一有心思,就会拿本贴子练字,一边挥毫,一边编织自己的思绪。果然他说:“今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否则,约好的活动也不会临时取消,放幼琳小姐的鸽子。实在很不好意思。”
她说:“这倒不要紧,刚才我大姨来电话,说我表姐在分娩,昨天开始生了,到今天还没下来,就怕有什么意外。让我下班过去陪。我表姐小时和我最要好了,这是她的头胎,结婚四年才怀上的,一家人高兴得什么似得。现在这样子,大家都有点怕了,本来打算晚点才去,既然课长这头有事,我干脆一下班就过去了。”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你表姐住哪儿?”
她顿了顿,不知他是关心她的事,还是怀疑她的话,道:“她家在吕班路的万宜坊64号,离日本海军俱乐部不远。”
他点点头,没开口。收音机这次是调在租界里一个亲中国政府的电台上。上海有四十多家无线电台,他每天都轮番听一遍,从电波里披沥信息。播音员正念道:“……现在播送武汉前线发来之最新战况。昨日,敌军已突破我第二十三集团军左翼兵团第一四六师正面防线,从贵池上游登陆。陈万仭兵团长正调集主力,全力肃清登陆之敌。反击中,我军一部突入敌阵,敌即施放催泪性及窒息性毒气,我突入敌阵之全部官兵均牺牲,我军被毒气阻于阵地外……”
她脸色不觉阴了下来,他见状,起身把无线电调回到XQHA日本台。虽然她在为中日和平运动工作,但毕竟是中国人,听到同胞死于日军的枪炮,谁还能泰然自若呢,这点,以他生于斯,长于斯的经历,是感同身受的。他突然领悟到,她的情绪变化,过去总以为是女性的不可捉摸,恐怕还是和时局息息相关的,顺手倒了一玻璃杯的水给她。这举动在日本男人里头很不寻常,若不是生在中国,又长期在上海,是绝对做不出的。他想,如果她朝自己发作,即便是骂日本,骂天皇,也由她去好了,这世界谁没有气呢,何况是国土遭人蹂躏的中国人。如果有一天,中国人都放弃抵抗,中日真的成了一家,就是永远的艳阳天了。
日本台的调子听上去明朗多了,正在用日语采访从东京参谋本部来访的矢口大佐,谈论的是中国儿童问题。矢口大佐说:“我们是热爱中国人的,我们也希望,随着时间推移,中国人民也会认识到,我们才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可喜的是,现在已有迹象显示,上海市民已经开始理解我们了。皇军进入上海快一年了,目前来说,上海周边的情形有了巨大的改善……即便这一代人中还有小部分冥顽不化者,对变化视而不见,但他们的下一代成长后,对他们的拯救者一定会持一种正确的态度。因为把他们从蒋介石独裁统治中拯救出来的,正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矢口大佐的话结束后,播音员接下去说:“矢口大佐的话真是发人深省。这里要跟大家讲一个故事,体现了皇军对中国儿童的爱护。松井大将在南京战役结束后,骑马经过路边时,见到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在她死去的母亲尸体旁啼哭,就收养了这位女孩。这一年来,她在将军身旁幸福成长着,她穿的小小和服,是矢口大佐送的,她玩的洋娃娃,是长谷川海军上将送的。她已经能说流利的日语……”
这些话都没进戴幼琳的耳朵。日本的宣传听得太多后,已经麻木了。她只是在想岛津说的“重要事情”,不知会是什么,有些心动,一转念还是按捺住了好奇。要是时时刻刻都对情报显出如饥似渴的样子,别人不起疑心都难。她说:“那我先告辞了。”他看看挂钟道:“离下班也不远了,干脆等下班后我先送你过去?”
让他送的话,固然可以多套点话,但还是欲擒故纵好一点。她道:“不必了,我还要先回家呢,吃了晚饭,换身平时衣服再过去。他们一家忙得四脚朝天,没人做饭的。再说,我也不能空手去,还得准备点东西啊。”
龙芥临时生出的事情,也是要去见一个人。下班后,他按约到了北四川路一家普普通通的居酒屋和那人碰头,吃了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饭菜虽普通,却吃了近两个小时,因为讨论的内容确实重要,出乎他的预料。
对方是海量,他也陪着灌下不知多少杯清酒。分手后,本想就回家了,但温热的酒精在肚子里发威,思考这谈话内容,人变得极度燥郁,在大街上胡乱走了半小时,不见半点平复,想来想去,还是要找戴幼琳聊聊才行。于是毅然决然,折回办公楼,开车上路了。幼林说的地方,离吕班路上的日本海军俱乐部不远,所以路很熟悉。
那是条宽敞的弄堂。他把车停在一进弄堂处,找到64号前门,见前门只是虚掩着,里头一片嘈杂,就推门而入了。门内是个小小天井,上两级台阶是扇落地钢框玻璃门,也虚掩着,透过玻璃,见客堂间很多人进进出出,全是妇女,估计是既有婆家方面的,也有娘家方面的,从五六岁的小女孩,到六十几岁的老太太,都风风火火,小的撒开腿奔跑,老的用小碎步走路。从衣着分辨,既有主人客人,也有帮佣下人,个个脸上都挂着要事临头的表情。这一刻,似乎是所有妇女共同的重要日子。
他在客堂中央站了片刻,几个妇女在角落支起了一张麻将桌,看来准备打持久战了。大家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也没人招呼他,他想,这些人大概都不是这家里的。最后,还是一个娘姨模样的中年妇女停下来问他:“先生,您是舒盈娘家的?”
他想,舒盈大概就是幼琳的表姐了。“我是来找幼琳小姐的,”他微笑说。日本人里头,他是最占便宜的,因为跑到哪里,大家都当他是中国人。
“啊,幼琳小姐的朋友啊,我去叫她……你贵姓?”
“免贵姓殷。”
“殷先生,您沙发上先稍坐,我马上去叫她。”刚要上去,电话响了,于是急急接起电话,说了长长一通,不断跺脚,拍大腿,所有人都在着急。他耐着性子在沙发上坐等着,电话终于讲完了,娘姨上楼去。过不多久,一阵楼梯响之后,幼琳随佣人进了客堂间。她一脸的疑惑,及至见了是他,才松了口气。她对那桌正在洗牌的妇女道:“你们今晚不回啦?”一个烫头发的胖女人道:“看样子宵禁前也没戏,不如就打通宵了……她睡了吗?”幼琳道:“睡了倒好了,还在陪着说话呢。”那妇女摇头道:“哎呀,这么说下去,更没力气生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用,哪像我们那时候,挺一挺就出来了。”大家一阵笑。岛津注意到,幼琳并没换衣服,还是上班那套,只是加了一副袖套。她说:“没时间回家了,就直接过来了……你怎么来了。”
他只是笑笑,见大家在看自己,说:“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她知道他不便说得太清楚,点点头道:“跟我来吧。”
她带他经过挤满人的厨房,走了一截楼梯,到了二楼亭子间,正好在厨房上面,朝北朝西各开一扇小窗,能听到下面传来的说话声。亭子间里放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单人床上方的墙上装着吊柜。床单被褥都是粉色的,还放着一只洋娃娃,一望而知是个小女孩的房间。他不便坐到女孩的床上,就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床上,房间小,两人斜对角坐,还是近得伸手能碰到。她见他还在打量四周,就说:“这是舒盈小姑的房间,她刚念初中……你什么时候变成‘殷先生’了?”
“带我们的保姆叫殷大嫂,所以,我们想变成中国人的时候,就说自己姓殷。从小这么说,习惯了。”
“怪不得,我还在莫名其妙呢……今天来的人可多了,舒盈的亲戚,朋友,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只要是认识的女的,都来看她了。你看下面这么多人,三楼还坐了一床的人呢,摸手的摸手,摸头发的摸头发,陪她说话,陪她哭。真是太作孽了,生了两天了,还没下来,人都脱型了,这时候最想别人的安慰了。我要不来的话,她会恨死我的,我们从小就特别好……不过你不能去看,只有女的可以,而且不能是属虎的。”
“这是她的头胎吗?”
“是啊,是头胎,所以才特别难。医生说,她太老了,26岁才生头胎。最好是19岁,那就会容易多了。”
他想起花子生头胎时是22岁,一切都很顺利,但在幼琳面前,他不愿提自己老婆,所以没说,“医生说还有多久能生?”
“你来之前医生刚走,说大概还有三个小时。不过那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说,恐怕下半夜都难说。你听着好了,一会儿楼上要是一起欢呼的话,就是生了,不过生男孩才欢呼。要是女孩的话,就都是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的。”
他没再说什么,似乎陷入沉思。她问:“什么事情,课长?”
他一挥手:“不用叫我课长,又不在特务部里。”说完又陷入沉思。她想起连茶水都没招待他,起身去楼下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两杯白茶上来。见他的姿势一点没动过,就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他这才突然回过神来。
“今井武夫来找过我了。”他说,表情绷得很紧。
她没吭声,知道不必问,他自己会说的。
他果然继续道:“他说,我哥哥失踪了。怪不得这两天一直梦见他。”他好像刚刚注意到那杯茶,端起来,几口喝干了。“他说哥哥是执行一项绝密任务时失踪的。”
她想起他办公桌上的照片,问:“就是你那个孪生哥哥吗?”
他点点头:“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别人都搞不清我们谁是谁。我们俩的头发都很硬很粗,虎牙也长在同一个地方,连大小、形状都一样,都有点外翘。后背都有一块胎记,也是一模一样的。我的脚比哥哥大一号,这是我们唯一的区别,但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
她想,如果他哥哥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感觉呢?终于问:“什么绝密任务?”岛津既然主动找自己倾诉,就不会对自己保密。
“今井说他也不知道,是本间部长亲自过问的,只知道任务的代号是‘上田工作’”
幼琳知道,‘本间部长’是指参谋本部第二部的部长本间雅晴,今井武夫的直接上司,厉害的角色,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今井是个慎言慎行的人,他能露出这种口风,说明行动已经有了眉目。可是,这“上田工作”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岛津又说:“这任务的内容今井不说,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更不用说你们满铁系统了。他们第二部的绝密行动,从来是不见诸文字的,所以不可能在中支那派遣军司令部的资料室里找到。而且,首相那边也一定会瞒着,所以,首相府那头的关系,也帮不上什么忙。”
“既然是绝密任务,一点都不能透露,干嘛还要告诉你,就因为是你哥哥?”
“他希望由我来调查失踪这件事。事情发生在租界里,日本当局不能公开出面,只能暗地里进行。我是弟弟,正好在上海,又可以随时化身中国人,所以是最合适的。”
幼琳一愣:“你哥是在上海失踪的?”
他点点头:“是的。他已知的最后活动地点,是法租界的金凤记娱乐总汇,”摇摇头,“离得这么近,也没机会见一面。”
“你哥哥是执行绝密任务的,怎么会跑到赌场去的?”
“今井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我哥哥去金凤记的事,也完全是偶然中知道的。今井说,为了降低泄密的概率,哥哥是独立行动的,只是定期给今井打个电话,用暗语报个平安。失去联系后,今井没有办法,只好先通过我们在工部局总巡捕房和法租界巡捕房的内线,查阅两家的警务活动记录,看看有没有线索。没想一查,真给查到了。”他停下来,见幼琳身子前倾,认真在听,就继续道:“七天前,一个叫殷钰宁的中国人曾在巨达赖路遭到袭击,幸好被执勤的安南巡捕解救,没有受到严重伤害,随后便被送回金凤记。”
“殷钰宁?”
他点点头:“就是我哥,是他的中文名。我的名字叫殷钰歆……通过这个记录,今井才确定,哥哥最后的活动地点,就是在那家赌场。”
幼琳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你哥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很谨慎才对,怎么就给人袭击了呢?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吧?”
“应该不是纯粹的巧合。根据警方记录,殷钰宁之所以遭到伏击,是因为随身携带的一只密码箱,歹徒希望夺取那只密码箱未果。记录里说,当事人拒绝透露箱子里的内容,警方只能推测密码箱里可能藏有“高价值”的内容。”
说到这儿,岛津停了下来,等着幼琳问他。于是她问道:“是什么‘高价值’内容?”
“今井告诉我,哥哥的密码箱里装有二十五万美元,用来执行本间部长亲自交代的任务。”
“二十五万?美元?”她吸了一口气,“那么大一笔数目,可以开不小的银行了……不会是让他开银行吧。”
“当然不可能,可你说还能是什么特殊任务?总不会是让他去赌场替参谋本部赢钱吧?”他露出一丝微笑,右嘴角吊了起来。
她想了想,认真道:“肯定是要收买什么人吧!”
“我逼问了,今井说他确实不知道,但我也猜到这可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大人物了。”
幼琳点点头。这猜测是很合逻辑的。日方正急切地争取有声望的中国人下水,来担任各地傀儡政府的首脑。像吴佩孚、唐绍仪等等都在努力争取中。
岛津龙芥继续道:“可如今的问题是,他连人带钱一起消失了。虽然今井没对他的诚信表示半丝怀疑,但案子这么悬着的话,总有人会说三道四的。”
“你的感觉呢?你哥会是携款潜逃的人吗?”
“我哥和我是百分百一样的人,我是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怎么会。”
幼琳瞪着他,没再说话。两人对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这回恐怕凶多吉少。”
她说:“既然有人抢过他,说明他要么是漏财了,要么是泄密了。一种可能呢,是蓝衣社的人劫走了他。另一种可能呢,是赌场方面做了什么手脚。他们都是青帮的人,见财起意,杀人销赃,都是老吃老做的。”
“我想过了,蓝衣社都是搞暗杀的,主要杀参与和平运动的中国人,抓人和劫财的事,没听说过,所以第二种可能恐怕更大,”岛津掏出一张金石寒的照片递给幼琳,“这是金凤记的老板金石寒,今井认为,他的疑点最多,调查一定要从他着手。但他是沪上闻人,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要统治上海,不得不依仗这种人,轻易也得罪不起。我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所以非找你商量不可。”
“那你不是泄密了么。”
“幼琳小姐,在你面前,我是没有秘密的。”他真诚道。
幼琳心里一动。装着认真看照片,掩饰心里的交锋。门“嘭”地一声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冲了进来。“幼琳姐姐,我拿作业本。”她梳了两根垂到肩膀的辫子,辫梢上系着蝴蝶结。孩子眼尖,瞥到幼琳手里的照片,嚷嚷道:“这是金石寒。”幼琳道:“你怎么认识的?”女孩道:“《新闻报》上老有他的照片的。”门一开,楼上楼下的嘈杂都灌了进来。舒盈一声一声的惨嚎,听得清清楚楚。幼琳问:“舒盈姐姐怎么样了,快了吗?”女孩道:“她们说快了。我不敢再上去看了,她脸色好可怕。”她在桌上挑了几本课本和作业本、铅笔,刚要出去,岛津突然问:“小妹妹,你觉得金石寒是好人吗?”小女孩这才正眼看他,羞怯一笑道:“当然是好人啦,他是慈善家。”说完,嘭嘭嘭跑了出去。
等幼琳关好门,岛津才说:“金石寒已经把法租界的方方面面、上上下下全买通了。哥哥失踪后,今井通过我们的人去法租界警方查询过,并没有金凤记的报案记录,自然就不可能作侦破,所以,别想从法国人那里得到什么帮助。”
幼琳没吭声,还在遐思,既然叫“上田工作”,必然是有工作对象的,这“上田”到底会是谁的代号呢?
“幼琳小姐……”
“嗯?”她抬起头。
“你是怎么想的?”
“还记得前几天你在看的那份报告吗,《适应时局的对中国谋略》,会不会和那有关系?”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仰头望着吊柜,迟迟不语。最后自言自语道:“……采取推翻中国现中央政府、并使蒋介石垮台的方针……二十五万美元……你是说,这钱是为了用来使蒋介石垮台?”
“不知道啊,在问你呢。”
岛津又沉思了许久,才说:“从今井的话来看,参谋本部确实对当前的局势非常不耐烦。以徐州作战来说,我国已经是相当勉强了。现在开始了汉口作战,就更加勉强了,要筹集足够的兵力都困难,再加上还有苏联的问题。徐州作战前,因为是估计苏、满国境线上会比较平稳,才终于决定作战的,但无法保证苏联始终保持沉默。目前的国际形势对我国是不利的。六月份叛逃的那个苏联人,留……留什么”幼琳道:“内务人民委员部远东地区部长留西科夫。”他笑笑道:“对,留西科夫说,苏联在远东地区的军事力量是日本的五至十倍,苏联如果参战,日本将不堪一击。所以,必须在苏联插手之前,解决中国问题,结束军事行动。但是,外务省和满铁主导的和平工作,进展实在是过于缓慢,本间雅晴部长不得不另想办法,以便快速解决支那问题。不过,他会另想什么办法,谁也不知道。”
“会不会拿二十五万美元买凶杀人,消灭蒋介石?”
“如果本间部长真让我哥拿二十五万美元,去买凶谋杀蒋介石,我也不会觉得意外。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哥哥的安危,而是他的名誉。我们处在这样的时代,总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最怕的是哥哥被重庆方面的人抓捕,受不住严刑拷打,泄露我国的机密。所以,就算证明哥哥是被金石寒的人谋害,也总比他被蓝衣社抓捕要好一百倍。这件事,还希望你能帮我。”
她点点头,正中下怀。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楼上传来的婴儿啼哭。“你听,”她兴奋道。
岛津也听到了,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欢呼声,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安静。
“是女孩,”他说。
幼琳站起身道:“女孩怎么啦。”扭身要出去。岛津一把抓住她的手。她见他眼里带着乞求。
“幼琳小姐,今晚我不想回家了,你陪陪我吧。”
她重新坐回床上。换上在和平年代,比如自己父亲年轻的时代,让她嫁给一个日本人,不会是问题,但今时今日,与他的关系已经突破禁忌了,再进一步,是不可想象的。
她突然说:“岛津课长,还没跟你汇报呢,我要结婚了。”说这话时,眼前浮现出汤仲翔的脸。
他松开手,先是愕然,继而颓然。他不敢向她承诺婚姻,自然就不敢阻止她和别人结婚。自己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太太的圈子里全是同事的妻子,还有上司的妻子,每天一起活动,有什么异常逃不过周围的眼。在上海的日本人社会里,发生婚外情是个丑闻,更何况是跟中国人,泄露出去,自己的仕途就完了。如果因婚外情而离婚,他就会被降级,调离目前的关键岗位。
他垂着脑袋坐了许久,最后才抬起脸说:“如果这样,那我就自己去一趟金凤记吧。”
她站起身,刚伸手拉门,他也跟着起身道:“幼琳小姐,希望你的婚姻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希望你一以贯之,给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