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尘影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无烟里的国度

浅海已经被薄冰封住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出来了。罗加列港早已没有船只来往,雪花落在木屋檐上美丽的轮廓久久没有被模糊。

瓦格兰纳在九月刚结束的大革命中变得残破不堪,是一座空城在自己的身体上刻下更为客观的历史。墙洞的周边裸露出暗红的砖块,黑烟将原始的洁白掩盖,却令叙述声更加振聋发聩。路边稀薄的雪如同燃烧剩下的纸屑,欲慢慢将焦黑的边缘再次长出雪白。

在过去的历史中,一场革命换来的是国家新的进步,成功后的众人自是兴奋又感动,可现在摆在眼前的一片萧条、静默,令民众心里阵阵怀疑,阵阵懊悔,阵阵迷茫。

就算是第无数次看到巨大刀刃上干涸的血迹,下方悬挂着的已经脱水的组织,埃维斯还是会因此而不觉加快脚步,心里的不适感却在随着难以启齿的气味减弱,一天天平缓下来。并不是非得要走这里,而是其他道路上更是狼藉,作为瓦格兰纳的中心,总比少人或无人管辖街道要好些。

这一带尽是三四层的楼房,向埃维斯走去到方向看去,就是正西方,现在快要5点钟,太阳刚好落到视野内的楼房顶。时间正在脚步声中流过,太阳也正顺其慢慢迫近地平线,天空黑下来,但只有极少的窗户里点着灯,显得天黑的速度很快似的。

埃维斯第一次到这里来送信,好在道路并不复杂,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户人家。

“咚,咚咚”埃维斯一边敲击着刷着绿漆的门,一边摩擦着裸露在冷空气中的半截手臂。

“你好!伊兰邮局的!”

四周沉寂片刻,回应他的是疾速流动的冷风。

“咚咚咚!”

埃维斯无奈地看向上方,看见只看得清轮廓的乌鸦,僵硬地扇动着翅膀,飞过沧海般的星空,消失在对岸楼房的剪影中。

其实是这家人的邮箱被破坏掉了,两边的小门被拆暴力地掰下,箱身还被砸了两个洞,石头还在里面。这样的邮箱当然是装不了信,趋于责任心,埃维斯决定要亲手把信交给屋里的人。可既然这样,便只能从门下的缝隙里塞进去了。他伏下身子,眼睛盯着门缝,把信封一角先塞进去,然后用手掌一推,信封在门后滑了多远就不知道了。埃维斯长呼一口气,准备站起身离开。

“呃啊!”

埃维斯刚把腰直起来,门就“咔”的一声被打开了,在他眼前的一小块锈迹突然就变大了,他被撞出了1米多远,在腰间的斜挎包都到了脑袋边。

埃维斯躺在地上,恍惚地摸了摸被撞红的额头,抬起头看着前面的门,门里站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比一般女人都要高不少,穿着黑白相间的长裙,肩膀比较窄,脖子较长,使得算不上很短的头发都触不到肩,刘海遮住了左眼,看上去颓废却又清冷凌厉。

“布雷顿夫人?好久不见。”埃维斯一边站起身,一边向女人打着招呼。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惶恐,快步走上去用手捂住了埃维斯的嘴。“嘘!看不见名字吗?霍玛!”她随后搂住埃维斯,向屋子里跨过一步又赶忙停下,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埃维斯,然后小声说:“我先为刚才感到抱歉,九月之后我便有了新的身份,你不该再这么叫我了。”

埃维斯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四年前,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希娅利丝·布雷顿。她的丈夫是一名木匠,这样的底层背景和她更改的姓氏,埃维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或许是一个陨落的世家,仍高傲地延续着残败的传统。

希娅利丝手中油灯的光很微弱,只是能让两人勉强看得见对方的脸。两个人似乎有点尴尬,面对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希娅利丝只留下了这样的要求:“你也不必叫我霍玛夫人,直呼我希娅利丝就好。”就关上了门,留给埃维斯寂静和思索。

想起原来还会与自己寒暄几句的布雷顿夫人,埃维斯心里一阵阵空落,在寒风的驱使下,踏着刺骨与寂寞回归到来时的路。

明月代替太阳攀进了天空的云层中,柔和的光洒在地表,细雪在半空中肆意地飘舞着,尽管一夜过去也铺不满条条长街,还是会让人禁不住战栗。

“刀起刀落后,那大狗竟还没死!更快地朝着班伯特扑过去,班伯特坐倒在地上,胡乱挥舞着斧头,眼睁睁的看着大狗…”越近深夜风越大,埃维斯沿着街边回到伊兰邮局,看见未熄的灯光,听见一个少年浮夸的讲述。

“昨天晚上啊,我哄他们睡觉哄到快1点,你倒好,睡的比谁都香,今天继续讲!”埃维斯一边放下包,一边说道,“今晚你自己哄吧,我先睡了!”

弗德森听见埃维斯的声音,立即停下了他的表演,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11点了,“噢~”弗德森惊叹一声,然后邀着孩子们去睡觉。

埃维斯看着弗德森来去的背影笑着,躺到了打满补丁但依旧舒适的床上。

慢慢孩子的嬉笑声消停下来,埃维斯心里余下的动荡也在慢慢平静。月光照入窗子,透过窗棂呈“十”字的黑影打在地上,框架着被月光密铺的大理石。

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中,埃维斯的困意也渐渐涌入脑中,从窗外来的皎洁消散在眼前,夜风也要进入安眠了。

“埃维斯,埃维斯!”

在急促的呼唤声中,埃维斯猛地睁开眼,看着床边被发尾扎来扫去的眼睛,松下一口气。“怎么了?都要睡着了…”埃维斯揉着眼睛问道。

“没睡着是吧,讲正事儿!”弗德森微微笑着说。

“哦,你讲吧!”埃维斯松弛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这人眼看着是越来越少了,两个多月了也还是这副样子,瓦格兰纳估计是要完蛋了,这是有目共睹的…”弗德森说着忽然就没了底气,“虽然我不是很赞成…”

“嗯,听说已经有好多人都移民了…所以你也想?”

“不不不!”弗德森突然露出一副被冤枉似的表情,摆着手辩解道,“人都不在了,这里越来越接近穷途末路,我想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埃维斯也陷入沉默,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且需要及时解决的问题。照这样的趋势下去,很快像他们这样的职业,在这个国家将失去意义,格威特局长也没有资本带他们离开这里,伊兰邮局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邮局,也不是被国家允许的存在。

弗德森继续讲道,这时的他好像完全脱去了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算伊兰邮局能够撑到以后,那这十来个孩子又有几个能跟我们一起活下来?”埃维斯转过头看着弗德森,发现弗德森眼里的泪光虽不明显,但却如月光一样闪亮。埃维斯总觉得弗德森话很多,时常让人有些烦躁,可现在埃维斯巴不得他再多说一点,倾听他的想法,也渴望从他的话语里得到启发。

“我想过要带着赛伯斯那几个孩子离开这里,可心里总是觉得难受,觉得对其他孩子不公平…可我没法都带走,可我也想活着…”弗德森的本意应该是商讨,但在不知多久的隐忍后变成了倾诉,“看那些人一个个背着包袱离开,我好想叫他们带我们一起走,可这哪儿可能呢…”

弗德森的声音戛然而止,埃维斯猜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再说就收不住场了,弗德森平时很要面子。

“近些日子来看,现在的瓦格兰纳就是个空壳,中央没有作为,在国人口也减少大半…大家都很窘迫,格威特局长有办法的话,应该是会和我们说的。”埃维斯看得出弗德森的心塞和彷徨,但埃维斯似乎只适合做一个倾听者,在轮到自己的回合,他只有不知所措,要令回答听起来实在些,这样有目共睹的事实或许是一种公式。

埃维斯开始提起今天的事:“今天我在穆芙区见到了霍玛夫人。”

“霍玛…是那个教士世家的姓氏,她怎么了,这一阶级的人应该不会出去吧。”

“就那么执着于移民的问题,为什么不问问霍玛夫人是谁?”

“啊?她难道也是什么大人物吗?”

“教士的家庭住到平民区本就很奇怪,而且在今年年初的报纸上就提到过,霍玛家族的男人不会娶任何女人,如果那篇文章可信,那么就算霍玛家族不会表里如一,像这样的家族也不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不诚信的一面。”埃维斯一字一句推理道,“可见大革命后霍玛家族已经家道中落了,那位霍玛夫人是我们都熟悉的人…”埃维斯故意卖了个关子,仿佛现在他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希娅利丝·布雷顿,看来她们也逃不过,她变太多了。”

弗德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问道:“她改嫁了?那克鲁兹…不对…布雷顿先生呢?”

“不知道啊,跑了?死了?这也许会是一个被永远埋藏的答案。”

埃维斯起身走向窗边,看见银河多清澈,蝙蝠拍打着翅膀掠过天空,被引导的目光落在了慢慢西偏的圆月上,他赞叹道:“看这夜空多么美丽。”

弗德森表示赞同:“嗯,像我们都理想的国度那样。”

狼烟早已散尽,四周却始终蒙着一层雾,有人无需明眼,可以手持电筒照明,直观地面上土石寻路;有人未有明眼,以肢触世探路;有人自长明眼,却无法驱身行路…

直到最后的话语声停息,降落在群星中的目光,面对着圆月,静立着为这世纪末所有的血和魂默祷。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去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