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结识熊院长（三）
天桥。
“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这就是北平天桥的真实写照。
相声、大鼓书、抖空竹、打拳，三弦、河南坠子、说青、跑马、莲花落、竹板以及卖膏药的，在这儿三教九流，各类奇人都能见着，他们使着浑身解数，吸引人们驻留。
还有各色零嘴儿小吃。
油茶、灌肠、猪头肉、卤煮、烫面饺、炸豆腐这儿几乎都有，各种香味着实勾人。
在天桥上，就算是白逛，视、听、嗅，也三者俱全享受。何况就算是触觉感官，花点儿小钱，往下走走，也能满足。这样的天桥，怎能不令人流连忘返？
一个穿着蓝色长袍马褂的硬朗男子混迹其中，时不时叫声好，偶尔从内袋中拿出备好的大铜元，撒点儿赏钱。瞧着他出手大方，有动了歪心思的贼偷扒手，一近身摸到那腰间鼓鼓囊囊的东西，也就偷摸着跑了路，顺带告诉同行，那人有枪，别招惹！
李样不清楚这些，他还在为这些出色的表演叫着彩。这些人里表演‘暗春’也就是口技的、还有唱小调的，他都听得很乐呵。
为什么李样会在这儿？
因为一旦生活紧绷了起来，他就忍不住要找个地方逃避逃避，调剂一下心态，说到底他还是位年轻人。今儿一觉醒来，发现暂时没什么事，就忙里偷闲来了天桥，发觉这儿果然名不虚传。
他逛天桥时，被糖炒栗子的香味勾着，停下脚步买了些，炒制的栗子口味酥软、味儿甘甜，味道很是不错。他决定待会逛回去的时候多买点给虎妞送去，还有宣威云腿，他在路市上也发现预定了，等下砍半和糖炒栗子一齐送去。
就在李样思索的时候。
“这位先生！相面吗？”一手持谱面旗子的相面先生追了过来，瞧着一本正经。“我观您的面相，幼时贫困，青年发家，此之谓上庭饱满，中庭却有亏，近有灾荒，不解决恐生灾祸。万分不忍之下，故有此问。”
这还骗到我身上来了，李样心中好笑，“你要几个钱？”要价不高他就姑且听其胡侃侃，反正也就是个混口饭吃的营生，也没必要难为。
“您的上庭高而宽阔，通达事理，易得贵人助力，缺在意志薄弱，中年招灾！金木格局之命，金本克木，乃相克相化之格。此命格可以拥有实权，但是需经历波折方可成就。”
那李样眼中的骗子满口振振有词。
“本人可不是街头那些算命的，我是正儿八经的相面师，民间宰相！您不信就过段时间验证了再来找我，就在南天桥这附近，只恐怕到时就太晚了！”说完这人反倒一脸遗憾，一步步持着他的铺面旗子走了。
李样没兴趣叫住他，他根本不信这些。笑了一声后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逐回头把那些吃食打包到人和车厂，再提着半只云腿，散步回了西城区的宅子。
金严又是在门口候着，今天的他穿着俄式西服，旁边地上还放着个九成新的公文包。不过瞧面色倒有些沮丧。金严听着近门前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祥兄。”金严苦笑。
“嗯，事情办好了没有？”李样很少看到金严这个表情。
“昨日济贫院的捐助明面上走完流程后，通过红卍字会的中人，我很容易的就接触到了熊院长。”金严灰着脸，“二程先生的方法很有效。但我还是被一眼看出了出身，熊院长派人隐晦暗示要见我身后的人。祥兄，您得自己出面了。”
“只要有人出钱，他还在乎是谁出的么？”李样皱眉，“你告诉派来那人，说你就是东李矿业公司的代表，有什么捐助你都可以全权负责。代价什么的不用谈，潜规则我相信大家都理解。”
李样想了一想，“九千大洋到三万大洋的额度，低额可以捐两次，高额就只捐一次。只要他们明白这捐款的名义是东李矿业就成。中间的尺度你自己把握，从容一点。”
李样不想再接触熊先生，经过二程的劝说，他改了主意。因为熊先生现今也不是完全和政坛断绝了关系，个人接触，还是以这样的身份，太危险。公司名义的接触就不一样了。
“是。”金严应了声后就提起公文包，和李样告退。
李样提着云腿进了院子，这件事情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现在很有闲情雅致，先是去厨房寻了一把尖刀、油纸。
再是把油纸铺在院子桌面，半只绑好的云腿解开，放置于上。
开始切割云腿，李样拿起刀，轻轻切去云腿表面那些不能吃、不好吃的部分，随着刀身的转移，云腿的内部渐渐显露出来。透着玫瑰红的肉色，嗅着有股淡淡的咸香味。
李样用刀削下薄片，直接品尝，肉质滋嫩，油而不腻，香味浓郁，咸香回甜，不亏是云腿，他在细细品尝。
“祥兄！”院外此时又传来了金严的声音，只是听着有点战战兢兢。
李样警惕了起来，金严昨日刚捐完款，被其他混黑门道的人堵了找来也不是不可能。他扔下右手的尖刀，把手靠在腰侧挂驳壳枪的地方，走近门口。
他边走边喊“什么事？”，李样侧着腰身行走。
“是关于熊先生的事！熊先生派人来找您来了。”院外的金严又喊了一声。
李样开了门，迅速的扫了一眼。门口除了金严，有三位新客，具是长袍马褂，带着礼帽，身上看来没有藏枪。
其中一位为首的老先生开口，“阁下就是李样，李先生吧。听说您有意以东李矿业公司名义做些慈善？”
“您是？”李样没有直接应下，反问道。
那老先生笑着说，“我是红卍字会的参会人之一，受熊先生的嘱托，特地与您交流交流公司慈善事项，听说东李矿业公司近期开了矿？还是一类矿，想必很愿意为慈善事业奉献出一份力量。”
对面的信息摸得很清楚。事已至此，只能交涉了。李样把他们请了进去。
金严默默的立在一旁，现在的场景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但两方没人发话，他也不敢走。
“李先生，我们最近得知您的人马遇袭的消息，这很不幸。如果您为慈善做出一笔贡献，想必上天会保佑您在北平里的平安。”那人双手合十，低念一声号，明显是位教徒。
对方已经赤裸挑明，李样也就无所忌讳了，“那你觉得奉出多少的贡献，上天才会保佑我？”
“四千，一千红卍字会，三千慈幼院。这样上天必定会有感您的功德，保佑您。”
“黄金？”李样斥笑，心中已经有了点愤怒，别太贪婪！
那人看到庭院石桌上切开的半只云腿，“就像桌上那半只云腿，这东西太咸，一整只一次吃不下反倒会被咸死，分享着吃就刚刚好，还能拯救更多有需要的人。”
“云腿是我付钱买的，我想分多少，是我的权利。”李样声音平淡。
“是您的权利没错，但假设旁边有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而他刚好有能压制、甚至不止是能压制住您的力气，您会庆幸他只要走一半的。”那老先生笑着威胁。“能压制您的人，自然也有力气帮您威慑其他人，只要他能吃得饱，其他四处游荡的饿鬼就不容易盯上您这云腿。希望下星期的捐助会上能看到贵公司的代表，既然您不打算留客，那我就先走了。”
走到一半，那老先生回头“对了，我们只要官制的黄金金条，现物，记得早日兑好。”
说完，那老先生就带着另外二位全程沉默的男子走了。
“祥兄？”金严战战兢兢，他虽然瞒住了其他人，但被熊先生的人一眼识破身份，而且还被人跟踪到了李样的宅邸，只能说事情办得很糟。
李样扫了金严一眼。“你走吧。”他本来就不指望着金严起什么大作用，能起个基础的筛选、监督物质去向的用处就行。
金严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李样坐在石桌旁，已没有了吃云腿的心情。
他选的已经是北平名声最好的权势者了，结果，依旧十分傲慢、胃口也并不小。
直接派人上门告知，而不是商量。在他最早显露出善意时，依旧用的是胁迫、威胁那套。
李样心里泛上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