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龙女

许汉阳，汝南（今河南省驻马店）人。贞元年间，许汉阳乘舟行到洪饶（今江西省鄱阳县）。当时，天色已暮，水流甚急，许汉阳的船随波漂入一湖中。湖面广阔，然水深不过二三尺。许汉阳驾船北行一里多，见湖岸竹树茂密，于是就打算把它作为泊舟之所。渐到岸边，许汉阳见岸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气度非凡。正自艳羡，忽然看见有二婢女，头顶双髻，面色如玉，正站在岸边满目含笑仿佛是在等他。许汉阳大为惊讶，就以轻薄的言语来挑逗二人，二人也不生气，大笑着反身入宅中。

泊舟后，许汉阳整理衣冠，上岸到女子所在之宅，投上名帖拜见主人名帖刚递上去，就有一婢女出来，把他请到内厅，添茶倒水，甚为殷勤婢女见许汉阳颇有疑问，就说：“我家女郎们正在换衣，还望公子稍等。不一时，婢女就携许汉阳进入中门，许汉阳见满庭竟只有一个大池子，池中荷花芬芳，四岸如同碧玉砌成一般。水面另有两道彩虹桥供人行走。许汉阳随婢女从彩虹桥上走过，见北面有一大阁，匾额上有白金所书“夜日宫”。四周奇花异木，高耸入云。婢女引许汉阳到阁中一层，见有六七婢女，都朝其行礼。许汉阳随婢女又到二层，方见内中有六七名女郎围坐桌前，其装束用度都与婢女不同。许汉阳忙躬身施礼，女郎也起身还礼。女郎见许汉阳，就问他：“不知公子为何到了这里？”许汉阳就把自己阴差阳错走到此地的情由一一说明。女郎笑说：“公子与我等也是合该有此缘分。说罢，请许汉阳入座。许汉阳一番推辞后，终于坐下。女郎说：“公子虽在此暂歇一宿，我等也当以礼相待。现有好酒，还望公子能尽欢。”说罢，命一婢女拿酒来。许汉阳连连道谢，偷眼见座中饮食器具，都非人间所能见门外有一树，高丈余，树干似梧桐，树叶似芭蕉，树上满是大如斗盎的红花。一女郎举酒劝许汉阳，一婢女捧着一只极似鹦鹉的鸟，放在桌前的栏杆上。众女郎面对鸟与树，鸟叫一声树上花开一朵，顿时芳香满屋。每朵花中都有美人，长一尺多，身姿婉丽，衣袂翩跹，管弦嘲哳，乐声动人。女郎举酒之间，乐声随之起伏。一时萧萧泠泠，仿若进入神仙境地。

一巡酒过，玉兔东升，满院清辉。女郎互相谈笑，所谈论的也并非人间之事，许汉阳坐于席间，偶尔插几句话，说些人间的人与事，女郎面上微露尴尬，并无酬答。欢饮到二更时分，众人散去，满树的花朵也片片落入水中，花中女子也随之落下，须臾间，踪影全无。一女郎拿出一卷文书给许汉阳，许汉阳接过一看，原来是一篇《江海赋》。女郎又令许汉阳诵读，许汉阳依言诵读一遍。女郎接过文书，又自读一遍后，递与婢女嘱咐其收好。女郎转过头对着一众女郎及许汉阳说：“我心中有感，愿吟一章以抒怀。”诸女郎及许汉阳都赞道：“甚好！”女郎面迎月色，徐徐吟道：“海门连洞庭，每去三千里。十载一归来，辛苦潇湘水。”吟罢，女郎命婢女取来一卷文书及纸笔，请许汉阳记录。许汉阳展卷一看，内中金花银字，豪奢异常。许汉阳执笔，却见笔管为白玉，而砚台也为碧玉制成，砚中都是银水。字写罢，女郎叮嘱许汉阳署上自己的名字。许汉阳一看，署名处已有许多人名，有名为仲方的，有名为巫的，有名为朝阳的，均未见其姓。女郎见许汉阳署名完毕，就要收起文卷，许汉阳忙说：“我恰有一篇诗奉和，不知可否也写在此处？”女郎说：“不可，此文卷要呈于父母、兄弟阅览，不可夹杂他人诗篇。”许汉阳疑心地说：“那方才我署了自己的名字，不要紧吗？”女郎冷冷地说：“无妨。”

四更时分，诸女郎吩咐婢女送许汉阳出门，许汉阳只得起身拜别。诸女郎说：“公子慢走，我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许汉阳心下怅怅，一言不发，挥手作别。回到舟中，忽然看见大风起，原本亮如白昼的月夜忽地阴晦起来，许汉阳不敢行舟，只得等天亮再走。到次日天晓，许汉阳驾舟而归，临走之时回看昨夜饮酒之所，却只见一片空树林而已。许汉阳心中疑虑，却也无人可问，驾舟回到昨夜渡口，见江岸围有数十人，似有甚事发生。许汉阳泊舟问询，听得其中一个人说：“渡口有四人溺水身亡，到二更后捞出，其中三人已死，有一个人虽未死却似乎是醉酒了。现下请了巫女，正在查看情形。”许汉阳见巫女用杨柳蘸水洒到那人脸上，默默念诵咒语，许久，那醉酒之人方说：“昨夜海龙王诸女及姨姊妹六七人回洞庭湖宿于此处，用我四人之血酿酒。因客人饮酒不多，我这才得以生还。”许汉阳大为惊异，问：“客人是谁？”那人说：“只知是一读书人，并不知其名姓。”随后，那人又说：“我听见婢女说：‘诸小娘子酷爱人间文字，却无门路获取，常欲请一读书人，却始终不能。’”许汉阳又问：“客人如今在什么地方？”那人说：“已离去了。”许汉阳想起昨夜之事，与此人所言都对应默默回到舟中，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疼痛难忍，痛苦之中吐出鲜血数升许汉阳此时才知，昨夜所饮之酒竟是人血，不免冷汗涔涔。

——故事源于唐·谷神子《博异志·许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