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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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打仗靠走? 先秦坐车才是主流

20世纪30年代,考古队在河南省安阳市殷墟曾发现战车残存的痕迹。为什么说仅仅是痕迹而不是战车呢?因为古战车的主体材料为木质,岁月长久,大部分已然腐烂,以当时的考古技术,甚至无法将其剥剔出来。一直到50年代,才由夏鼐先生率领的考古团队,成功剥剔出战国时期战车保留在泥土中的形态,完整再现了古车各个部位的形制和细部尺寸。之后,各地殷商墓葬不断被发现,大量遗迹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研究资料,先秦古车的完整面目,终于得以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么古战车究竟是何等模样呢?其实我们看一下甲骨文里的这个字是如何写的,答案就很清楚了。

具体来讲,战士所在的部位叫作“舆”,即今天我们所讲的车厢,最早期应该是长方形,可容纳三人,分别为驭手、弓手、长戈手,后期慢慢演变为方形,最大可容四人;车的前方有一根曲木,用于驾驭马匹,后来演变为两根直木,称为“辕”。马匹数量起初为两匹,后期扩大至四匹乃至六匹。辕的后端压在车厢下的车轴上;前方则有一根起到平衡作用的横木,即所谓“衡”,两侧设“人”字形“轭”架在马身上。

◎商代甲骨文“车”

那么车轮又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呢?不得不说商周先民是如此聪明,他们通过古老的制轮方法即“煣”,使用明火,软化潮湿的木头,使之定型为圆弧状。成型之后的木头,即是优质的车轮。

商周战车的形制,古书如《考工记》,有较为详细的记载。而古墓中出土的战车亦可以验证这个结论,独辕、双轮,为基本模式。从商到周,战车的轨宽逐渐减小,车辕逐渐缩短,轮上辐条的数目则逐渐从十多根增多至二三十根,目的是提高战车的速度和灵活性,同时兼顾稳定性。

车轴是战车驰骋时急剧转动的关键部件。为防损坏,战国时期已开始在轴毂之间装置铁锏,以减少轴毂的摩擦。河南洛阳战国车马坑出土的实物,战车的铁锏为半筒形瓦状,每轮四块,均以铁钉固定在轴杆上。

而战车所配备的马匹,亦有专门的称呼。譬如豪华的四匹马配置,其中间的两匹叫作两“服”,用缚在衡上的轭驾在车辕两侧。左右两匹则称为两“骖”,用皮条系在车前。四匹马合起来,则叫作“驷”——顺便说一下,马是披有皮甲的,湖北战国墓中曾发现用来编缀马甲的甲片,而且还根据马的部位,有适合顶梁、鼻侧、面侧等不同位置的甲片,可以有效地保护驾车辕马的头、颈和躯干。

至于战车所使用的兵器,殷墟曾发现一辆战车车厢里存放有皮质圆筒形矢箙,即箭囊,内装十支配着铜质箭镞的利箭,旁边则有铜弓和铜戈。可以想象这就是车上人员使用的远近兵器。从位置来讲,车厢左方者的地位最高,主射,是一车之首;他的副手居右,也就是所谓戎右,主挥戈击刺;驭手则在他们中间,也携有一柄短剑护身。他们所穿的盔甲也有所不同,譬如戎右,因为要挥臂格斗,故只在肩部加有披膊;御者的职责是驾车,因此两臂披膊向下延伸,一直护到腕部,并且还接缀舌形护手,在颈部加有高高的“盆领”。此外,战车上还配备了皮制的大型盾牌,加缀青铜部件用于加固。车厢也有青铜护甲,钉装在外侧。

战车之上的射击,现在一般认为射手会采用跪姿进行瞄准射击,所以战车往往不会在此时全速冲击,平稳的速度更适合于射击,亦有利于步兵的协同掩护。而两车对冲之际,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可以有效地钩中敌军戎右,并利用战车的速度将对方钩下战车,夺取战斗的胜利。

兵车时代,步兵被称为“徒兵”,一辆战车之后跟随的步兵,少则七人,多则十人,后来慢慢增加,到战国时期已经多达七十二人。《孙膑兵法》曾对战车与步兵的配备做过一番分析,认为影响战车使用的最主要因素就是地形。在平原地带,战车即使面对十倍的敌军步兵,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进行决战。所谓“易则利车,险则利徒。此击车之道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攻击路线,侧翼包抄或许更胜于正面的冲击,当然,这个在春秋礼战中并不多见。礼战时期,据说双方都会默契地朝左行驶,便于戎右与对方进行公平较量。而弓箭手也不会主动射击驭手,因为这样太不厚道,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步兵原本是跟随在战车之后,但这一配置规则,在春秋一开场就被打破了。被称为“春秋第一战”的繻葛之战,周天子联合陈、蔡、卫三个诸侯国攻打郑国,当时郑国的应对方法是把每五名步兵组成一个单位,即所谓“伍”,分散安排到战车的左、右、后方,填补战车之间的空隙,相互掩护,协同作战,起到攻防自如的效果,而这种布阵方法,后来便演变为所谓“鱼丽阵”。结果,战斗一开始,郑国右军就将王师左翼的陈国军队打得溃不成军,而左军也将蔡、卫两国军队组成的右翼击败,周天子的中军陷入郑国三路夹攻,彻底失败。

发生在公元前589年的鞌之战,则保留了若干礼仪习惯。譬如晋国大将韩厥追赶齐顷公,为齐顷公驾车的邴夏认出他是个人物,让齐顷公射杀他。齐顷公却说射杀君子不符合礼,于是不射韩厥,却射杀了他身边的人,因其地位比较低,就是相对君子而言的小人,按礼可射杀。而稍后战局翻转,韩厥要追上齐顷公,担任齐顷公戎右的逄丑父,又和齐顷公调换了服装和位置,等到韩厥杀过来,他从容不迫地拿出一个水瓢,让戎右(齐顷公)下车给自己打水,顷公还傻乎乎真打来一瓢水,逄丑父只好说水太脏了,又让其下车去寻清水,于是齐顷公终于明白了逄丑父的用意,趁此机会逃之夭夭。而韩厥面对这一切,反应是完全遵守礼节,从容等待,给了齐国臣民充分表演的时间,最后将逄丑父当作齐顷公俘虏去见主将。主将郤克发现抓错人,反应也很淡定,他说:“代君赴难的臣子,杀了不吉利。我赦免他,用来勉励尽忠国君的人吧。”就把逄丑父给放了。

类似礼仪,就连素来被中原视为野蛮的楚国人也严格遵守。发生在前597年的晋楚邲之战,晋军战败,楚军在后面追,结果晋军战车挤在一起,乱哄哄动弹不得,楚军非但没有趁乱杀上去,还教晋军把战车前面的木头去掉,这样就不挤了,跑路也方便了。结果过一会儿晋军又跑不动了,说是马没力气了,楚军再教晋军把旌旗扔掉,因为旗子招风阻力大。于是晋军感谢对手,你们真是有逃跑经验啊,我们自叹不如——把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决战,搞得跟情景喜剧似的。这样的情节,也只有春秋才会有。

不过在春秋后期,就开始了车战模式向步战的转变。譬如晋国,在面对北方少数民族山戎的步兵攻击之际,考虑到战场是太行山区,干脆就放弃了战车编组,车上的甲士也成了步兵,与原来的步兵合在一起,组成了以前锋、后卫、左翼、右翼、前拒为编组的步兵方阵,其基本单位就是二十五人的小方阵,其中十五人为重甲步兵,就是原来的战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