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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是住校生。
或者说,她是资深住校生。因为父母工作比较忙,家里的老一辈又都去世得早,没人照看她,所以,为了解决安全、温饱等基本生存问题,从小学时期,她就开始了读寄宿学校的生涯。
她对于集体生活早就适应了,不仅如此,她还能将自己的一切打理得特别好。对比那些刚刚住校,每晚因为想家而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室友来说,她的淡定从容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合理分配每个月的生活费,江浸月每年都会为自己买一个记账本。每一笔花销,小到买一瓶矿泉水的支出都能在其中找到。
这个月刚开始,她把生活费中的一大半存进了食堂饭卡,生存原则就是先保证自己不饿肚子。剩下的余额原本看起来是个蛮可观的数字,她先前打算用这笔钱去买鞋店推销的增高鞋的——上个月她去买生活用品,路过那家鞋店,导购姐姐极为热情地向她推销过,她当时钱不够,和人家说好下个月领了生活费去买。
但是因为下午那一摔,再加上自己硬着头皮做运动,膝盖上的伤口严重了许多,在医院做完消毒、包扎,又拿了防止感染的消炎药之后,她的钱包迅速瘪掉了。
傍晚的操场边,女生倚着公用电话亭的透明框,不知第几次轻轻叹息。吵得不远处正在水龙头前洗脸的路岩,不得不抹掉脸上的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去。
当你注意到一个人时,好像生活中突然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影子。
路岩漫不经心地活动着僵硬的脚腕。虽然已经入学一个多月了,但在凌寻拍着手大肆嘲笑她之前,他其实根本不知道班上有这个女生。
是叫什么月?他蹙着眉头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到。
“喂?”女生终于拿起了话筒,然后弯起唇角,叫道,“妈妈。”
她的声音又慢又轻,要不是过了放学时间,操场很安静,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路岩也很难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今天周五,像是例行汇报工作似的,女生详细跟妈妈说明了这一周学校里发生的事。路岩静静听着,秋日的风很干爽,打球带来的燥热都被吹散了。
他有点期待女生谈起自己今天的经历,比如被人嘲笑,摔倒受伤什么的……
但等了半天,她提都没提,手里攥着一袋子药,嘴上仍然笑着重复:“没事的妈妈,我没事。”
路岩垂眸,在帮忙去送体育器材的凌寻找过来之前,提前迈步走了。
这么说谎是觉得自己很懂事?路岩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那个叫什么月的女生可能还不知道。
懂事的人都活该吃苦。
就像他爸爸。
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偏要安上“奉献”的帽子?说什么当年是为了供养弟弟妹妹上学不得已辍学去打工的,因此才落得中年落魄,生活穷苦……
既然选择了牺牲,就潇洒承担后果。一辈子自怨自艾、喝酒发疯算什么男人?
路岩最看不起这样的人。
所以,比起自己的爸爸,他更喜欢、尊敬凌寻的爸爸。
“明天你还去吗?”凌寻走过来,接过他递来的校服衬衫,在校道上旁若无人地换下了球衣。
路岩表情郑重地点头。
凌寻笑了笑:“你小子真讲义气,不枉我爸以前像疼亲儿子一样疼你。”
“老样子,明天我先去买酒。”两个人在学校门口分别时,路岩嘱咐他,“到时候就在商场门口碰头吧。”
“嗯。”
凌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他知道路岩一定还在看着自己的背影。
这几年来,那家伙总是会在这个时刻流露出同情他的目光。他很讨厌那种目光,所以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