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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为了提高学生对做课间广播体操的积极性,组织了全校体操比赛,时间定在了月末的最后一个周五。
商议参赛服装时,文艺委员提出穿白衬衫、蓝牛仔裤,简单清爽,蓝白搭配辨识度也高。这个想法获得了班主任老杜和全体同学的高度赞同。
为了达到最好效果,以免出现不统一的白色,大家伙儿一致决定集体采购白衬衫。
当然,这就涉及一个问题,需要交钱。
江浸月翻看着账本,这个月才刚过了三分之一,她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
她惆怅地想,如果比赛时间再晚一点就好了,如果她当初忍着疼不去看摔破的膝盖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在乎别人的嘲笑,没有摔倒就好了……
还有最可悲的——如果她没有把饭卡借给别人就好了。
原本足以支撑她三餐吃饱喝足到月末的余额,现在也就勉强够她吃接下来的午饭。
再拿身上的钱去买白衬衫,这意味着,江浸月之后的二十天,几乎都没办法吃早餐和晚餐。
“江浸月,快点。”班长扭头催她,“别磨叽啦,我们这还着急去批发市场订货呢!”
“哦哦!”江浸月合上账本,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张百元纸钞递了过去。
她以为至少能剩几十块钱,但当天的晚自习课上,班长拿着打板的样品回来,在讲台向大家展示了那件衬衫不凡的质地,精致的风琴领和优雅的灯笼袖。最后她说:“男生就穿普通的款式就好,咱们女生还是选这个吧,虽然价格贵了一半,但比赛结束之后也可以继续穿呀。”
所有人都点了头。
江浸月也不得不点头,虽然她知道点了头就拿不回余额了。
训练时间安排得很密集。大概每个人都是如此,付出的越多越想赢。
自入学以来,江浸月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班级凝聚力,大家全情投入地练习着那些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跳错的动作,心中憧憬着穿上好看的衣服踏入赛场后,全校师生投来艳羡赞赏的目光。
江浸月也想赢,可总是咕咕叫的肚子不断提醒着她,她很饿。
很饿很饿。
已经连续两周了,她每天只吃一顿午饭。饥饿这种感觉很奇怪,你越害怕它的到来越会被它控制。原本江浸月的食量并不大,但最近,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吃下一头牛。
晚自习上课前,班长又将他们召集到操场上排练,江浸月站在队伍的末尾,忍着绞痛的胃部挺直身体,尽量不拖后腿。
她给自己洗脑,没多久了,再挺一个星期就可以领到生活费了。以前也这么饿过半个月嘛,如今她长了三岁,理应可以饿更久的。
只不过,长了三岁的江浸月依然没有学会勇敢。
三年前她着急去上课,落在宿舍床上的钱包不翼而飞,但因为不想破坏和室友之间的关系,她选择不说,就那么饿着挨到了下次领生活费。
吃毕业散伙饭时,其中一位室友偷偷塞了她一些钱。数额比之前的多两倍。她低着头道歉,江浸月摇摇手,没接,她风轻云淡地说:“没关系的,你不用在意。”
她是天生爱吃亏吗?不,不是的。
十年住宿生涯造就了她委屈自己的性格,少了父母庇护的同龄集体生活,远比想象中残酷。因为地位过于平等,没有宽容溺爱让她恃宠而骄,为了不招惹是非,她只好自学了息事宁人。
这样的江浸月,大概饿死都不会去跟借她饭卡的那个人要钱。
“江浸月,你别晃!”领队的体育委员大声斥责她。
“哦哦!”女生抹了一把汗,努力摆正了身体。
瘦的人不是都不怎么爱出汗吗?路岩疑惑地想。
还有,这女生是从来不吃饭吗?为什么她看起来越来越瘦小了?凌寻其实真没诽谤她。
她的确看起来发育不良。
肯定还贫血吧?每次看她,都觉得脸白得跟张纸一样。
训练结束后,路岩趁走在身边的凌寻不注意,从他口袋里顺了两个准备拿去讨好赵曼婷的巧克力,隔着人群,瞄准江浸月丢了过去。
“哎呀!”她抱着脑袋惊呼一声。低头看到落在草丛里的东西后,惊喜得睁大了眼睛。
江浸月弯腰捡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无比欢欣地撕开包装纸,将两个巧克力球一股脑塞进了嘴巴里。
呜呜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