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鱼帆暗涌 下
第四天，伊凡先是找到了那位神秘的灯塔看守人，询问她有关附近沉船的消息，像她这样藏有秘密的人应该知道很多东西，而那看守人一脸怀疑地看着伊凡，她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在大马罗后面有个地方，水流会把海里的残骸带过来。”
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恐惧，“有些晚上，你可能会看到一道……”
看守人像是在组织着措辞般，她顿了顿，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一道古怪的光从那片深色水域中升起，我无法想象在那水底的深处会有着什么，如果你还在找那个东西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那苍老的看守人沉默了片刻。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伊凡蹙眉听着，他不清楚这看守人说的“那个东西”是否和收藏家委托打捞的某件遗物有所重叠，这位看守人似乎藏了很多话，每当伊凡追问什么关键的信息时，她总是点到为止，当伊凡问起她听说过附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后。
看守人低声讲述道：“我在灯塔上面看到过很多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忽的，那看守人举起了那从未熄灭的提灯，让其上的光芒混入阳光中，似照亮了伊凡的双眼，而那看守人神色凝重地向后退了半步，她满眼疑惑地看着伊凡。
“你真的站在我的面前吗？还是我又生出了幻觉，不对，现在还不是晚上，那浓雾还未升起，所以你不是我的幻觉，但你为什么还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果然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伊凡听着，只感觉蔚蓝天空上那骄阳投下的温度格外冰冷，他接着询问起那位收藏家的信息：“你知道那黑石岛上住着什么人？”
看守人闻言低眉思索了一会，她没有回答伊凡的问题，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在灯塔上见识了很多事情，我看到过倒霉的船返航回来，我当时选择了扭头不看，随后我看到了窗外闪烁着一道古怪的光，不管你打算作什么，你最好心里有数。”
面对看守人的答非所问，伊凡隐约觉察到了这位老太太想要传达的意思：在这里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安全。
伊凡道了声谢谢后，便不再打扰看守人。
他走向码头，正准备远航，一个坐在码头上盯着大海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看向了伊凡，那是一个穿着布满水泥痕迹的工作服，披着装有测绘纸的挎包的建筑工人，她冲着伊凡这一渔夫柔声询问道：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伊凡闻言，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列缺的话语，他下意识地回答道：
“很艰难。”
那建筑工人笑了，“那一定比这个该死的镇子要好，我可能是病了，我需要离开这里……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往回走是不对的，你应该一直保持向前，持续前进。”
“祝你好运，陌生人。”
这位与伊凡素未谋面的建筑工人登上了离开这里的客船，伊凡默默注视了许久，他来到船舱发动引擎，挂上挡位一推油门。
也算上是扬帆远航、不断向前了。
今天他打算到灯塔看守人说的那处地方看看，顺带下网试着捕点鱼，看还能不能捕捞到那些怪鱼，他现在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一无所知，或许那个收藏家会是不错的突破口。
伊凡告诫自己，要始终保持着进入这些故事的初衷，他只需要通关，然后收获异画卡牌并提升灵力上限。
没必要去深究这些故事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用去想那些诡异离奇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
将那些杂乱的念头抛诸脑后，伊凡驾驶着船很快便来到了看守人所说的位置，先撒网捕鱼，收底上网。
他在分拣渔获的时候还真就又捕捞到了几头畸形的怪鱼，它们分别是三个头的鲟鱼，它的三个头同时翻滚挣扎着，三张嘴也同时大张大合着，三条鱼共用一个身体，它们在甲板上扑腾了好一会才僵硬地死去。
而另一条则是长着牙齿的乌贼，它那觅食的舌头在几排发黄的弯牙间疯狂地抽搐着，在其最上面的一排牙齿像极了人类的臼齿。
至于最后一条，是一团千疮百孔的扁口鱼，它侧面的身体就宛若负子蟾的背部，松垂的皮肤上有着无数个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孔洞，在其身体下还有一摊不规则的可疑物质。
三者均带给了伊凡不小的精神压力，他将这三条畸形的怪鱼妥善处理后，便围绕着那片海域开始了打捞工作。
也不知收藏家安装的打捞设备采用了什么技术，寻常的沉船打捞格外的繁琐复杂，它需要特种的船只和对应技术的支持，要先对目标海域进行测量和搜寻，所需要的技术包括潜水、封堵、水下切割、水下爆破和水下焊接等。
而收藏家提供的打捞设备简直就像拥有魔法般，等到了那片汇集着沉船残骸的水域，那设备的显示器便能圈定较为准确的范围。
随后就像做一场简单的微创手术一样，伊凡将抓钩探到需要打捞的物品上，另一根辅助臂则负责清理打捞路径上的障碍，很快伊凡便将那堆沉船残骸里最特别，也是最醒目的巨大黄金钥匙打捞了上来。
伊凡看着甲板上这把巨大的黄金钥匙，他抱起来抛了抛，发现这玩意儿并不像纯金打造的，它很轻，比同等体积的木头都要轻上一些，钥匙里面像是空心的，可拿着手里敲了敲，响声发闷，却也又像是个实心的东西，伊凡心想管着么多干嘛，先把这东西拿给收藏家看看再说。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就在大马罗的后面，离黑石岛并不远，伊凡驾驶着渔船，准备向收藏家提交第一个委托打捞的遗物。
等来到了那栋荒废的宅邸前，伊凡迈步走入其中，而那收藏家正站在房门的后面，他手里依旧拿着那本银色花纹的红书。
收藏家抬头微笑着看向伊凡。
“你来了，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拿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能拿给我看看吗？”
伊凡闻言表情略显怪异，他把肩上抗着的钥匙递给收藏家，而当那收藏家拿到钥匙时，这块冰冷的金属闪耀着奇怪的光。它整个的模样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钥匙变小了，变得刚好能被一只手握住。
他眼前的收藏家就这样随意自然地接过了那把钥匙，就在“递交”这个过程结束时，那把钥匙的变化也随之结束。
伊凡愣愣地看着收藏家手中的钥匙，仿佛它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小般，认知紊乱的冲击袭扰着他的感官，伊凡缓了缓，而站在他身前的收藏家却皱起了眉头，“就只有这个吗？对应的锁在哪？”
说着，这位收藏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他轻声低语道：“似乎……我们要找的东西，它们的位置比我预测的还要远，不，是比我现在的预测还要远得多。”
话到一半，那位收藏家深深地望了眼伊凡。
“那样的话，请允许我为你的旅行助力。”
语毕，他翻了几页书，低声呢喃了几句，伊凡只觉一股猩红的气息包裹着他，顺着他与渔船的联系，将那莫名的影响铭刻在其上，准确来说，那奇妙诡谲的力量铭刻在了伊凡的双手上，他需要踏在那渔船的甲板上，走进驾驶室里把握住舵轮，那神秘的力量才能借此施展。
它的效果是“加速”，而这种加速似乎需要消耗掉某种未知的代价。
“祝你一路顺风，我们还需要发现更多的遗物。”
“我的直觉告诉我，水流可能把一些碎片带到了东南方向，应该是朝盖尔悬崖去了，请务必先去那里看看。”
听收藏家把话说完，伊凡皱眉问道：“你从那本书上念的东西……它们对我做了什么。”
收藏家闻言，和煦地笑了。
“这本书拥有深海的力量，而我只是将其用在了你的身上，切记‘加速’即使生效，威力巨大，它们会大大加快你的渔船航线的速度，不过代价便是大幅度缩减渔船引擎的使用寿命。”
在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伊凡驾驶着渔船回到了大马罗的港口。
他先是来到鱼贩这里将被渡鸦抢得只剩一小半的渔获售卖了出去，那鱼贩直勾勾地盯着伊凡，他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有人吃了这些变异的鱼肉，会发生什么事呢？”
伊凡听着，他抬眼看向了鱼贩随口回答道：“会发疯。”
那鱼贩听了，微微一笑，他那油腻而又沾满鱼鳞的胡须轻轻颤抖着，“这个嘛……或许会，也可能只会生一场大病，谁知道呢？不过我想知道确切的结果，再给我带一条变异鱼吧，就一条，随便那种鱼都行。”
说着，渔夫的眼神里带上了一抹渴望和哀求，“还有就是……别跟其他人提这事。”
见到眼下的情景，伊凡笑了，他拿出了一个缠着胶带的泡沫盒子，那渔夫抽动着酒糟鼻子，他瞪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你又抓到变异鱼了？快给我，我愿意出高价收购，任何畸变的鱼都可以，反正在那张虚妄的表皮之下，所存在的都是一个东西……”
伊凡将那变异鱼递了过去，他想看看鱼贩准备用它们来做些什么，那鱼贩颤抖着双手从伊凡的手里接过了那个薄膜箱子，他手忙脚乱地将其撕开，扯出一条变异鱼紧紧地抓在胸前，用手拧着它那黏糊糊的身体。
“是的……这些应该足够了。”
鱼贩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身前的那摊绵密之物，嘴角向后微微咧开，露出了一个极为癫狂的表情，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朝伊凡侧着身子，小声地说到。
“你听到了吗？那像是……轻声地呢喃。”
伊凡仔细地侧耳倾听，周围除了墙外那些商贩的叫卖声与远处船只的汽笛声外，一片安静。
在这一室的静谧里，那鱼贩开始双手发抖。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痛苦。
“拜托……把你要卖的东西卖掉，然后离开我吧，我必须好好处理这种生物，赶快离开吧。”交易完成后，伊凡出了房间，而在其的身后，鱼贩将大门重重关上，伊凡依稀能听见金属棒划过木门的沉重刮擦声。
他挽起了衣袖，带着新买的物资会到船上。
此时天色大亮，太阳还未西斜，伊凡在大马罗兜兜转转，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新的沉船线索后，便准备启航去往对岸的小马罗探探那里的情报。
整条航线并未有多长。
伊凡驾驶着渔船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也不知开了多久，伊凡抬头望向小马罗想看看具体还有多远。
然而远方的海面与天相交，哪有那小马罗的影子。伊凡握紧了船舵，他想也没想便开启了“加速”，引擎的嗡鸣之声传入了他的耳中，整个渔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挺进着。
但这一切的行为在宽广无垠的海面上，呈现的是如此渺小。
平静的海面上泛起了波涛，如涟漪般一圈套着一圈，一层连着一层，那碧蓝深邃的海洋骤然变得漆黑，那不是天空暗了下来，而是有庞然巨物游曳其中，伊凡钻出了驾驶舱，他来到甲板的栏杆边向下看去。
那是鱼鳍。
巨大的鱼鳍，狰狞的鱼鳍，它掀起了海浪，一层叠着一层，一浪接着一浪，那潜游与深邃幽海的存在展现了它如山岳般的姿态。
它从深海中站起身来，荡开的波涛，掀起了海浪。
水花排击在水面上，将那渺小如尘埃的事物碾成齑粉。
……
伊凡睁开了双眼，他大口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仿若将要溺死般，他感觉自己的肺叶、颅腔都要被那难以想象的水压挤爆，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反转了过来，那痛苦的死亡是如此的真切。
真切到就像亲身经历过一半。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列缺睁开双眼，语带戏谑地轻声询问道：“做噩梦了？”
“算是吧。”
伊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的心底里生出了道道疑问，我是怎么到达那片海域的？那浮出海面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东西？故事里的死亡体验为什么带进了现实？
杂乱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大脑，将他的颅腔灌成了奶油泡芙，伊凡一时理不清便不去多想，他扭头看着陪他坐了一夜的列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列缺起身像对待小孩般揉了揉伊凡的头，将他满头的碎发揉乱，在伊凡面无表情地注视下，轻声招呼道：“走吧，治安局的大救星，此次案件的大功臣，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本来想好好犒劳一下你，不过我等会有事要忙，留着下次请你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