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枷锁 Of Human Bondage(双语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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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人生的枷锁(中文)(12)

日子一久,大家对菲利普的畸形足也就失去了兴趣。就像某个男孩子的红头发和另一个男孩子出奇的肥胖,慢慢大伙儿也就见怪不怪了。然而,这段时间里菲利普却变得格外敏感了。只要能不跑,他就绝不会跑,因为他知道跑步会让他的跛足更惹人注目,他采用了一种特殊的走路方式。而且只要能站着,他就尽量一动不动地站着,把他的跛足藏在正常的脚后面,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时刻注意任何可能会牵扯到他的跛足的话题。因为他无法加入别的孩子玩的游戏,他们的生活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只能看着他们玩儿,自己找些乐子。这样,在他和同学之间似乎有了一道屏障。有时,别的孩子好像觉得他不能踢足球全是他的错,他自己也无法让大家理解。他经常无人搭理,只是一个人待着。他本来是挺爱说话的,可这样一来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开始思考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同。

辛格——宿舍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不喜欢菲利普,而菲利普的年纪要小一些,就不得不忍受很多不公正的对待。在大约学期过半的时候,学校里流行一种叫“对笔尖”的游戏。游戏由两个人用钢笔在桌面上来玩,一个人用指甲盖推着自己的笔尖让自己的笔尖对上对手的笔尖,并且压在对手的笔尖背上,而对手也要用同样的策略进攻或阻击。当成功地完成了这一步,玩家可以在大拇指肚上哈口气,然后用大拇指用力压住两个笔尖把它们提起来,如果两个笔尖都不落下,那么两个笔尖就都归了胜者。很快,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玩这个游戏,玩得熟练的很快能赢下一大堆笔尖。但过了一阵子,沃森先生认为这是某种形式的赌博,便禁止玩这个游戏了,把孩子们赢来的笔尖都没收充公。菲利普是玩这种游戏的一把好手,他心情沉重地放弃了他的战利品。但是,好几天不玩,他的手有点痒痒。几天后,在去足球场的路上,他走进商店,买了一便士的J字形的笔尖,把它们放在口袋里,用手摸着它们过瘾。不久,辛格就发现了这件事。辛格原来赢的笔尖也都上缴了,但他偷偷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笔尖,把它称为“巨无霸”,这个“巨无霸”几乎战无不胜,他可不想放弃把菲利普的J字形笔尖全部赢过来的机会。虽然菲利普知道他的小笔尖明显处于劣势,但他天性里有一种冒险的禀赋,他也愿意冒一回险。况且他知道辛格也不容他拒绝。菲利普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玩这个游戏了,现在又要坐下来玩,他不禁一阵激动。他很快就输掉了两个小笔尖,辛格不免扬扬自得起来。可第三次,菲利普抓住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巨无霸”往旁边滑落,他趁势把J字形笔尖推到了“巨无霸”上。他正在为胜利欢呼,就在这时,沃森先生进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他喝道。

他的目光在辛格和菲利普身上巡视,但两个人谁也没吭声。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已经禁止你们玩这种愚蠢的游戏了吗?”

菲利普的心怦怦地跳得很快。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吓得要死,但是在害怕当中他还有某种窃喜。他以前从未被鞭笞过,当然他知道一定很疼,但是这又是事后在学生中可以炫耀的资本。

“到我的书房来。”

这位校长转过身去,他们俩并肩跟在后面。辛格小声地对菲利普说道:

“这下子咱俩要倒霉了。”

沃森先生指着辛格。

“弯下腰。”他厉声道。

菲利普脸色刷白,看见辛格每挨一下鞭子,身体就抽搐一下。第三下过后,就听见辛格哭喊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三下。

“行了,站起来吧。”

辛格站起身,泪水哗哗地从脸上流了下来。菲利普往前走了几步,沃森先生看了他一会儿。

“我不想打你。你是新来的,而且我不能鞭打一个瘸子。你们俩滚吧,不许再调皮捣蛋了。”

当他俩回到教室的时候,一帮孩子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正在等着他们。他们向辛格连珠炮似的提了很多问题。辛格看着他们,因为疼痛脸憋得通红,脸颊上还留着一道道的泪痕。他用头示意大家注意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菲利普。

“他逃脱了挨打,就因为他是个瘸子。”他气哼哼地说道。

菲利普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满脸通红,他觉察到大家纷纷投来轻蔑的目光。

“你挨了多少下打?”一个孩子问辛格。

但是他没有回答,因为疼痛,气不打一处来。

“别想再让我跟你玩‘对笔尖’游戏了,”他冲菲利普吼道,“你跟个没事人似的,不用担一点风险。”

“我没让你跟我玩呀。”

“你敢说没让?”

他飞起一脚向菲利普踢去,菲利普平时站得就不稳当,随即应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可恶的瘸子。”辛格骂道。

在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里,虽然菲利普想极力回避辛格,但辛格找到机会就会残忍地折磨菲利普,因为学校本来就不大,两个人想不打照面也不大可能。菲利普想与他和好,为了取悦他,还不惜卑微地买了把小刀送给他。辛格接受了小刀,但一点也没有被安抚。有一两次,菲利普实在不堪欺辱,也拳打脚踢地还击,可辛格的岁数和个头比他都大很多,菲利普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到头来还得讨饶。最让菲利普痛苦不已的是,他不能忍受说软话所带来的屈辱,但每当肉体的疼痛超过他能忍受的限度时,他又不得不这样做。更糟糕的是,这种折磨似乎还看不到尽头。辛格只有十一岁,要到他十三岁时才能升到更高一级的学校。菲利普意识到他不得不在两年的时间里生活在这种折磨中,无处可逃。他只有在埋头做功课或者上床睡觉时才会好受一点。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生活中的苦难不过是一场噩梦,也许某天清晨,自己会在伦敦家中的那张小床上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