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赵将军，诸怀
司云君眉头微微蹙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云南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介意吗？”
“介意。”
赵云南：……
赵云南无奈的又将烟收了回去，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神中浮现出一抹追忆。
“在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说真的，这个开场十分老套。”
“……”
“没事，你继续。”
“六岁那年，我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我母亲一个人打两份工，司云君司云君才勉强把我拉扯大。”赵云南的手慢慢摩擦着烟盒，声音十分平静。
“在那个节奏很慢的年代，当时我妈对我的期望就是，好好读完初中，然后回去当村干部，娶个小媳妇儿，生几个小娃娃，然后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可你要知道，少年人，总是有叛逆期的。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成绩还算不错，如果我回去当个村干部，也绝对不是太难，但我全然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去当了兵。
其实她也并没有反对，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我离开家那天她就站在门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当我走到院子后面的路上，她还在看我，我走到村门口时，她依然还在看着我……
后来呀我走到了市里面的车站，放心不下，就偷偷的溜了回去看了一下……我呀，发现他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我走的方向，在发呆。
说真的，那时候我真的想就这么留下了，不走了，可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去当兵。”
赵云南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的军衔越升越高，进入了特种部队，又因为擅长近身格斗，被调动安排进了749局。
至那之后，我也趁着假期回过家，去看看我妈，结果就发现……”
赵云南说到这儿，突然的停顿了下来。
司云君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母亲……过世了？”
“不是，她改嫁了。”
司云君：……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工作太累，熬坏了那副身体，本来她是想着让我回村当干部，也可以更好的照顾照顾她。可是当时的我压根儿没想到这一层，于是选择了去当兵。
后来呀她一个人实在熬不动了，就嫁了，至少老了以后还能有个人替我继续照顾她。
可惜当时的我已经加入了749局，不能长久的留在她的身边，给她养老，说句实话，当时我听到她嫁人的消息。真的松了一口气。”
司云君沉默了片刻，“所以你和我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赵云南缓缓的站起身来，注视着司云君的眼睛，“我们都曾有珍视的东西，但随着自身的成长，却会因为习惯而下意识的忽略它们的存在，转而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当年便是如此，但你不一样，司云君。
你比当年的我更加聪明，比当年的我懂事，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想要留在自己家人身边陪伴他们。
这真的很好。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好好走下去。
守护世界什么的，交给我们这些人就好。”
他转身拿上了桌子上的牛皮纸，递到了司云君的面前。
“刚刚我见过了你的妈妈，在现在这个时代，像这么好的人还真是不多，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我知道，这钱你先拿去用。”
司云君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不要！”
“我是749局的，我不缺钱。”
“那我也不要。”
“这是我给你妈妈的，你得要！”
“我妈妈也不会要。”
赵云南嘴角微微抽搐，与司云君对视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
半晌之后，赵云南再次开口，“司云君……我老了，见不得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遗憾又一次在我的眼前上演，哪怕是在别人身上。”
“你可以闭上眼睛，不用看。”司云君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家虽然穷，但也有着自己的底线，军人的钱我不会要。
更何况，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有本事，我不会让遗憾再次发生。”
赵云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苦笑。
“这些钱你拿回去给你老婆孩子用，不香吗？”司云君再度开口。
“我说了，749局的福利制度很好，就算我战死在沙场上，我的老婆和孩子也一辈子不愁吃穿，而且以后也能上很好的大学，有光明的未来。”
赵云南姐实在说服不了司云君，只能将牛皮袋又揣了回去。
“那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梦想吗？”
“我的梦想？”赵云南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眉头上扬，“我的梦想，确实有，从小时候就有。”
“是什么？”
“在军中当上将军！然后胸前挂着琳琅满目的功勋章，穿着军装，风风光光的回村子里，让那些看不起我妈的人知道，我妈的儿子……是个将军。”赵云南的眼中浮现出璀璨的光芒。
司云君愣了愣神，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赵云南，他似乎又回想起了李文明……
他们，似乎是一类人。
“那你现在当上了吗？”
“没有，还差得远呢。”赵云南苦笑道，“而且身为749局的人，是无法带着勋章大摇大摆的出去晃的，这个梦想……终究也只能是个梦想了。”
司云君沉默了。
“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也该走了。”赵云南站起身来，走到司云君面前，伸出了右手。
“祝你有个光明的未来！司云君。”
司云君呆呆的望着赵云南的那张脸，似乎已经不是那么油腻了……
他伸出手，将手和赵云南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祝你有朝一日功勋满身！赵将军。”
赵云南笑了笑，转身向外面走去。
“等等，你的徽章。”司云君赶忙叫住了他，将桌子上的徽章拿起挥了挥。
赵云南一拍脑袋，“看我这个记性，差点儿就忘了！这可是我的命啊！”
赵云南接过了徽章，翻的看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后面这几句话？”
“看到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很帅，是你写的？”
“不是，这是我们在刚刚加入749局时候，立下的誓言。”赵云南像是抛硬币一样将徽章抛起，又稳稳的接住，放入口袋，“不过……我很喜欢。”
“等等。”
“又怎么了？”
“外面雨大，你拿着伞。”
“谢了，这伞我可就不还了。”
“你尽管拿去用吧，就当是……保护地球的报酬吧。”
“有意思，行，我真走了。”
“再见。”
赵云南拿着黑伞，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司云君就站在窗旁，默默的目送他离开。
雨中，他的手指在口袋中摩擦着徽章，轻声念道：
“服从命令，忠于职守，严守纪律，保守秘密，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维护国家政治安全，确保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公正，始终为了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
雨，越下越大。
赵云南撑着伞不慌不忙的走进了黑色的车厢，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正准备享受一下短暂的静谧。
就在这时，他的耳麦突然响起！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中传出。
他拿烟的手猛的一颤，瞳孔骤然紧缩。
“云君，你们老师走了？”
送走了赵云南，妈妈才匆匆从厨房出来，“哎呀，怎么不让人家留下吃个饭再走啊，这孩子……”
司云君摇了摇头，“她一会儿有事儿，不会留下来吃饭的。”
“你们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有个什么体育测试，特地来问一下我我身体的状况。”
“这个赵老师可真是个好人呢，还亲自来学生家问情况，对了，你回来之前他还在厨房帮我洗菜，他看起来三大五粗的，没想到干活还挺细致。”
妈妈用手擦擦围裙，关掉了轰隆隆作响的油烟机，对司云君说道：
“饭做的差不多了，喊你妹妹来一起吃饭吧。”
“好。”
片刻之后，一家三口便整整齐齐的围在桌旁，桌上足足摆了整整四个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食味大开。
“西红柿炒鸡蛋，排骨汤，干锅菜花……还有糖醋里脊？！”司云云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妈妈，咱们家多久没有这么丰盛过了？”
“云君身体好了，这可是比过年还要大的喜事，当然要隆重一些。”妈妈理所当然道。
司云君坐在座位上，看着旁边流口水的妹妹，脸上不禁染上了一丝笑容。
他拿出一张纸巾，帮妹妹擦擦口水，然后加了一块妹妹最爱吃的糖醋里脊，放到了她的碗里。又帮妈妈乘了一碗排骨汤，最后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快吃吧！”
“等等。”妈妈笑着举起了面前的茶杯，“为了庆祝云君身体康复，干杯！”
“干杯！”
“干杯！”
暗淡的云层之下，黄昏的微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一间，仿佛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
雨，在风中飘逸。
光，在远方的市区绚烂。
在这片老旧的住宅区中，一个身披黑色金边斗篷的人正在雨中狂奔，他手中提着一个大型提箱。
雨水顺着赵云南的脸颊落下，明明是夏季的雨，却有一股莫名奇怪的冰凉。
“你们确定诸怀真的往这个方向来了？”赵云南眉头紧蹙。
耳麦中，吴湘北这声音响了起来。
“不确定。十分钟前，我们的搜索队在附近的下水道管，发现诸怀的血迹，从他的行迹来推断，目的地只可能是那片老住宅区，亦或者是市中心。”
“有两个疑似的目标地？”
“没错。”
“那怎么办？分成两队守着吗？”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但市中心人流量巨大，我们无法轻易的疏散人群，一旦诸怀在市中心健身不仅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还容易造成社会恐慌。所以我们要派出大部分的战力前往市中心驻守。”
“那老住宅区怎么办？万一诸怀从这里出现，这里的人也会有危险。”
“老住宅区居民少，分布较为分散，相比市中心来更加容易疏散，而且……”
“就算是诸怀来到这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是吗？”赵云南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这里面住着的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了。”
“老赵，冷静。”吴湘北的声音严肃至极，“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放弃老住宅区，现在辉玛已经带着人往那面儿赶，你们的任务就是疏散老住宅区的居民，越快越好。
还有，即使诸怀真的去了你们那里，也记得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诸怀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必要的时刻张开【惩戒之域】困住他。”
赵云南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叹了一口气。
“收到。”
赵云南心中虽然有些不忿，但他很清楚，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毕竟如果真的让诸怀去了市区，哪里的人流量如此密集，随便躲在哪个阴暗角落里杀几个人就足以让他恢复伤势，而且一旦暴露到大众眼中，必然会造成社会恐慌。
所以，往市区派多少人都不会多，只会觉得不够用。
而老住宅区这里住的人少，而且相互间隔较远，就算诸怀来到了这里，想要恢复上市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暴露的可能性十分小。
这种情况下，吴湘北还能往老住宅区派人，已经算是很地道的了。
现在，他必须抓紧时间疏散老住宅区的居民。
这是与时间进行的赛跑。
赵云南的身影穿梭在雨中，其速度快的惊人，坠落的雨滴滴答在手上的提箱上，绽放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不远处的，朦胧的水汽之中，那座熟悉的矮房越发的清晰。
几分钟前，他刚从那里出来。
赵云南心中满是复杂，算算时间，那一家子也应该开始吃晚饭了吧？他记得有糖醋里脊，有西红柿炒鸡蛋，有干锅菜花……
对了，那菜花还是他洗的呢。
服了，前脚还在那小子面前耍帅，说什么守护世界什么的要交给自己，现在又要上去敲门，让他们赶紧撤离……
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面子的，好吧？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的面子的时候了。
赵云南踩着雨水向前飞驰，可就在这时，一股恶心至极的臭味忽然涌入了他的鼻腔。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然的停下了脚步。
哗啦啦啦……
雨水的喧闹声充斥着赵云南的脑海，他谨慎而又缓慢的扭动脖子，双眼瞪大，生怕错漏任何的细节。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井盖上。
臭味，越来越浓。
赵云南手紧紧捂着手提箱的手把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手提箱放在地上。
他很清楚这个臭味代表着什么？
“报告，守望者赵云南，在老住宅区发现诸怀……”他打开耳麦，声音非常平静。
边说话，他边按下手提箱上的按钮。
啪——！
手提箱弹开，露出了里面整齐而又崭新的三块告示牌。
赵云南将三块告示牌扛在一起，在原地放下一个，紧接着又朝另一边飞驰而去。
几乎在赵云南说完的瞬间，耳麦的另一头，吴湘北的声音响起。
“收到！我已经下达命令，749局部队都在往老住宅区移动，辉玛他们也马上就到，最多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老赵，布置【惩戒之域】，暂时将它困住。”
赵云南放下第二块告示牌，边朝三角形，另一个顶点飞奔，便无奈的开口：
“湘北，【惩戒之域】是用来隐藏战斗的，而不是用来困人的，它不可能困住诸怀十分钟。”
咕嘟，咕嘟，咕嘟……
雨水顺着地板倾斜角流淌进那一苦死井盖中，这突然间整个井盖剧烈的颤抖起来，原本宽容其中的雨水如沸腾的泉眼，疯狂向外涌动。
“不管怎么样，你不要和诸怀正面战斗！”吴湘北这声音明显着急了起来，“老赵，老住宅区这么大，诸怀就算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未必可以造成损失。
这十分钟，就算让他杀死几个人，也不会恢复太多实力！
‘神秘’造成的平民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们749局，不是神明，无法阻止所有的死亡，而如果因为一个重伤的诸怀损失一个核心队员，这是绝对得不偿失的。
老赵，老赵！你听得见吗？”
砰——！
应该像是炮弹一般被弹飞冲天而起，黑洞洞的下水道口中，一只狰狞的手臂猛的探出，紧接着一个外形像牛，头上长着四只角，有人的眼睛和猪的耳朵的怪物从井中跃出，他的体型要比窥窳（音亚雨）还要大一些。
赵云南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欢欢将手中的最后一个告示牌放下，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告示牌表面涂上了一横鲜血。
“湘北，你还记得你曾立下的誓言吗？”
赵云南注视着面前的诸怀，微微蹲下身子，余光落在那不远处的那间矮小的住宅楼上。
“服从命令，忠于职守，严守纪律，保守秘密，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维护国家政治安全，确保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公正，始终为了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这一次，我的身后虽然人民不多，
可，
我的身后……
有着那孩子的全世界。”
他双手突然合十。
一道无形的画布笼罩了这小小的三角。
“禁域……【惩戒之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