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致中国读者
从大洋彼岸向中国读者致意!
我非常高兴地得知,《陶偶》很快将到达许多聪明好奇的中国读者手中。相信科幻世界一定会拿出一个出色的译本——很可能让它的英文原版相形见绌。
这本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近未来。那时,人人都能拥有一台“复制机”,放在自己家中。这台机器吐出的不是纸张,而是用泥土塑造的你本人的副本,功能齐全,而且成本低廉。这些复制品可以行动、思考,但只有一天的有效期。一天终了时,它们必须把各自的记忆回传给肉身本体。想想看,这是多么有用……而且,多么危险。
这个点子其实源自西安的陶俑士兵。相传秦始皇的方士们能复制人的灵魂,并把它们铸进陶土。我所做的只是想指出,这样的事今后或许会变成现实。从过去吸取灵感以想象未来,这种做法再正常没有了。
从某个角度看,《陶偶》是一本侦探小说:奇案探秘,抽丝剥茧,层层推进。它还想传达一种观念:有的时候,某种新技术会猛然间改变所有现存的规则,而我们必须适应这一点。此外,这本小说还对人之为人的问题作了一番哲学探讨。它还是一本探险小说……一本好玩儿的书!
以上种种,综合起来不过是两种情绪:焦虑和兴奋。科幻小说最擅长同时抓住这两大要素。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小说必定肤浅、愚蠢。最杰出的科幻小说探索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前往的未知之境,在我们前方摸索道路,进入笼罩在迷雾中的明天。
我在北京、成都和西安都做过关于科幻的报告。我的听众提出了许多精彩、聪颖的问题,它们都集中于未来和未来的改变。我的回答是,是的,科幻这一文类承认,改变是不可避免的。科幻关注这种可能性——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会成就他们的父母认定绝不可能的大事。这样的描述让许多人十分高兴,他们急于踏上这条改变、进步之路。
但也有人觉得不快。他们问我:“这样的改变对我们的先辈未免太过不恭了吧?认为孩子可能强于他们的父母,这种假设是不是有些不敬?”
我的回答是:“你盼望你的孩子比你聪明,比你强壮,更加成功,有更多机遇,对吗?你的先辈也正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做到了!为此,你感谢他们。这样的态度没有半点不敬。在人类进步的道路上,我们的先辈完成了一个奇迹:他们造就了我们!”
“我无比敬重先辈的奋斗。面对贫困、无知和命运,他们奋起抗争。人类的伟大历程,半数都是这样的拼搏——只是一半。如果我们不能继承他们的事业,继续与命运奋战,我们就是背叛了我们的过去。”
“我站在父辈的肩膀上,为的是让我的孩子能够站在我的肩上。我将毕生背负这一重担,并视之为幸福,直至永远。”
这也是科幻小说的核心价值之所在。正因为这样,我们讲述的故事才会不断有新的、美好的东西添加进来。
而这些东西绝不仅仅来自西方世界。
如果说现代科幻小说诞生于法国和英国,在美国跨出摇篮、绽放青春,那么在中国,此时此地,它才真正开始改变人类的未来。它不再局限于一两个大洲,或某一种语言。用一位亚洲学者的话说,它“踏上了哥伦布的道路”,通向整个星球上所有富于好奇心、冒险心,喜爱远眺未来的人的道路。
这是一条双向路,不是由西方到东方的单行道。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明确表示,对西方人来说,抬起头来,关注东方的精彩故事,这是极其可贵的体验。在中国,才华横溢、信心十足、拥有无穷想象力的作家们将来自吴承恩的幻想传统与充满活力的现代想象结合起来,他们就像拥有神笔的马良一样,描绘了一幅幅富于技术想象力、类似赛博空间的未来图景。这样的作家正在挑战我们,而我们最好赶紧应对。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所有的西方科幻作家。
总而言之,科幻已经成了一种新的语言,自成一派,飞越一切以国度划分的语言樊篱,比如英语、法语,或者中文。
科幻是一个世界,一个宇宙,由无穷的可能性所构成的宇宙。
大卫·布林
201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