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学奇遇
“哇啊—哇啊—”
奇奇又一次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他把书包从右肩上滑下来,双手从背带里插进去,再一挺,书包便翻上了双肩。他将解放出来的双手搁在耳朵后面,变出了两只猪八戒那样的大耳朵。
“知了—知了—”的嘈杂声一下子冲击着他的耳膜,偶尔还有汽车的喇叭声,或者刹车时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刚才那个“哇啊—哇啊—”的婴儿哭声,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一会儿加快脚步,一会儿又慢下来,一会儿站在原地,像雷达那样转着圈儿搜索,可依然没找到任何可疑目标。奇奇将手垂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妈妈说得对,最近的学习太紧张,产生幻觉了吧。”
“哇啊—哇啊—”的奇怪声音又出现了,听上去有一点儿凄惨,像是一个粗心的妈妈在睡觉,她身边的孩子饿了,一个劲儿地哭,却怎么也叫不醒她。这次奇奇没有再停留,他伸手摘了两片树叶,塞在耳朵里,逃也似的快步向学校走去。
转过一个路口,远远地就能看见奇奇的学校,他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平时马路两旁停满了家长们送孩子的汽车,今天却很反常,除了右侧一辆红色的越野车孤零零地趴在马路上,再也看不到其他汽车的影子。
“难道我搞错了,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课吗?”奇奇努力地回想今天是星期几,脑袋里却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冥思苦想时,学校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飞”出来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孩。
奇奇远远地瞟上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他扯开嗓子朝黄裙子喊道:
“妙妙!”
妙妙像风一样刮到了奇奇身边,拉起他的手就跑。奇奇一个趔趄,一边跟她跑,一边蹙着眉头问:“怎么了?”
“恐……恐龙……”妙妙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着,把奇奇搞得更是一头雾水。
奇奇一边跑,一边好奇地回头瞄向学校。
只听得“轰隆”一声,学校的两扇大门被推倒在地,一个庞然大物从大门的洞口挤了出来,门垛上的几块砖头掉落在大门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霸王龙!”奇奇吓出一头冷汗,他不由得抓紧妙妙的手,加快了脚步。
然而霸王龙还是三步两步就追了上来,路边的红色越野车被踩成了一块薄铁片。奇奇感觉霸王龙的前爪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心一紧,时间仿佛停滞了。他想迈腿,可是腿已不听使唤,他松开妙妙的手,一把将她推到旁边。
几乎就在同时,霸王龙把他抡到了半空中。
奇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哦不,应该说是铁盆大口,它嘴里插满了铁齿铜牙。难道那次我跟思想政治老师的争论成真了吗?奇奇胡思乱想着。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机器霸王龙就把他整个儿塞进了自己的大嘴里。
一开始奇奇还能从这个机器霸王龙的牙缝中看到一丝光亮,但很快,囫囵的黑暗就完全吞没了他。
奇奇仿佛快要窒息了,又好像跌入一个无底洞中,身体在极速地坠落。
他试着站起来,头一下碰到了硬邦邦的钢板,他就这样被夹在机器霸王龙的上下颚中,只要机器霸王龙愿意,奇奇马上就会变成它口中的肉酱。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吗?”奇奇瞪大眼睛,好想哭,但恐惧又让他忘记了流泪。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到“死亡”这两个字眼。
他想起6岁刚上小学时,小区里一个老奶奶过世了。天阴沉沉的,缓慢的哀乐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亲人们低沉的抽泣声,奇奇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泪。
只有奇奇心里知道,他之所以落泪,主要的原因是:他第一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去,就像这个老奶奶一样。
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呀,自从死亡的那一刻往后,他就永远看不到这个世界,也听不到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了。
一个人死了,还要被推进上千度的火化炉里,那得多烫啊!乡下有些地方倒是不用火化,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狭小的棺材里,棺材盖被钉得死死的,那多黑暗、多憋闷呀!而且不管再过去多少岁月,永远也不会再有人替你打开了!
不对,人死了是不会感觉到烫的,也感觉不到黑暗和憋闷,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完全没有“我”这个人了。
而且不仅仅是“我”,世界上所有其他人,甚至所有的事物,包括地球,太阳……世间万物,最后都会归于死亡与虚无。
每每想到这些,奇奇都会打个寒战,害怕的感觉渗进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甚至对生活也产生了怀疑:既然死亡是每个人唯一的归宿,那么我们现在这么辛苦地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使像爱因斯坦那样刻苦,掌握了满脑子的知识,最后还不是一样被埋进坟墓,成为蝼蚁的美餐吗?唯一不知道的是,装满知识的脑袋,对蝼蚁来说,味道会不会更好一点儿呢?
虽然很多时候,奇奇几乎会忘记自己最终会死亡这件事,也会为爸爸妈妈带他去饭店吃了一顿大餐而高兴,或者为期末考试得了一个高分而快乐。但在他的生活中,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事,让他重新回想起自己终将死去的事实。
比如那次他坐在爸爸的车上,看着那只横穿马路的小狗,被前面一辆汽车轧得发出一声惨叫。
爸爸紧急刹车,奇奇看着小狗抽搐的身体,和慢慢合上的眼皮,想到这整个世界,包括自己,都将完全永远消失在这条小狗的心里,他又一次落泪了。
现在这个机器霸王龙咬啮着奇奇,把他的身体在空中甩来甩去,让奇奇再一次对“死亡”充满恐惧和绝望。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窝囊地死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好多的问题没想清楚,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弄明白呢,如果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不是太遗憾了呀?!”
在这一刻,他使出最大的力气喊道:
“爸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