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琢磨不透,局中局
“你先出去。”凌云容并未起身,对江照说道。
“你想做什么?”杨荣默似乎有些怒,双拳砸在桌子上,再次质问道。
“如你所见,我在查李家的手究竟审了多长,算是在帮你。”草场向来是杨荣默打理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定然逃不了责任。
“杨家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明将近你纵容他们一下掳走两只粗尾,届时若是凑不齐数,谁来担这个责任?”
“杨荣默。”凌云容冷了眼,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他道:“你当真是枉费了满腹诗书。我早掉了包,他们掳走的不过是普通俗物。”说罢,她便走了。她的心透着隐隐的难受,她没想到,她认识的那个杨荣默竟然也会为了两只畜生而发怒。又或者,他为的不仅仅是畜生。
“啪……”这厢,皮老五被强有力的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眼冒金星。
上者怒意滔天:“敢用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你活腻了?”
皮老五摇了摇头,迷迷糊糊的才看清那竟然只是两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畜,当即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再来?”凌云容来了养着粗尾小羊的地方,正发着呆,江照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连杨荣默都来了,李家怎么会轻易放手?你指派一个人帮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
“去找杨光耀。”
“杨家五少爷?找他做什么?”
凌云容沉默了,西南街的皮草铺子明面上是杨家,但李二爷却能自由的出入并在那里进行交易,里面绝对有猫腻,还有那个与皮老五一起的人,应该就是李家埋在杨家的眼线,这些都需要有人查出来,她原本是想这个人是杨荣默的。江照也察觉或许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转了话题道:“二爷还在账里,你还是被让他等太久。”
凌云容料的没有错,皮老五果然在第三天晚上又来了,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想来的,这不重要这一次他提前摸清了粗尾羊的位置,也懒得再做什么表面功夫,直接一袭夜行衣就闯了进去。然,他才进去周围的光霎时就亮了起来。
“恭候多时了。”江照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将他制住,人扭到大帐的时候,里面只有杨荣默。
“二爷,二爷饶命。”皮老五见情势不容再狡辩,急急忙叩头求饶。
“吃里扒外的东西!”杨荣默这一次也是真的怒了,甩过一记白眼便将皮老五的心给凉了个大半。他问道:“说,李家究竟给你了你什么好处?”
“爷,小的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想着偷几只去卖钱,万不敢和李家有什么勾当啊。”
“呵,还嘴硬。”杨荣默怒气更盛,道:“看来不上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他话落,江照便命人将大小刑具抬了上来。
“别,小的说,小的都交代。”皮老五做得出背主求荣的事,全身又岂会有一块硬骨头?当即全部交代了:李家在朝中关系甚好,虢郡公夫人年下回娘家探亲,回程之时要经过卜扶城,李家二爷的夫人曾与这郡公夫人有缘说过几句话,遂命人递了帖子请来李家做客,郡公夫人答应了,帝京中尚流行粗尾羊袍,所以李二爷才盯上了杨家草场,他应允皮老五只要事成,便许他十金。
“区区十金便能买你昧着良心做事,你可知你对那些粗尾羊下手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江照听言怒意渐盛,扬鞭便要落下。
“江爷饶命啊。”皮老五忙扬起胳膊阻挡,道:“为万无一失,李二爷派了武行在草场外接应我,若是再有一刻我不出去,他们便要潜进来硬闯。”
“什么!?”杨荣默起身,问江照道:“凌云容呢?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她下午去了后山看望凌老爹,听她说,之后好像要连夜赶回城中,但她一定是看着我们抓了皮老五才离开的。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刚出草场不久。”江照说着,心渐渐悬了起来。
“召集所有护卫,跟我来!”杨荣默连外衣都来不及披,面色凝重便往草场外赶去。
此时的草场外一片寂静,凌云容的马车就停在那里格外显眼,一群拿着棍棒的人围在马车周围。车夫早已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连赶车的鞭子都掉落在地。
“二少爷,何不出来一见?”有人朝着马车里叫喊着,看来他们是将车里的人当成了杨荣默。
是祸躲不过。
凌云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子。
“怎么是个女人?”那些人也很是错愕。
“管他的,能乘坐这种马车必然不是一般人,先劫持了再说。”另有一人发声,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
凌云容眯眼聚起怒气杀意,车夫被人一拳打晕,她随手抄起车旁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胡乱的在周围挥舞着,有几个人壮着胆子想要上前,都结结实实的挨了棍子。再怎么不济,凌云容也是自小干惯了粗活的人,力气大身体灵活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她需要临危不乱,久战不是法子,她得想办法脱身。
约定的时间渐渐逼近,皮老五仍不见踪影,那些武行便知道是出事了,遂一拥蜂而上,凌云容强行的抵抗如螳臂当车,有人绕到她身后一棍子挥下,凌云容便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但就在那些人想要进一步上前的时候,突有一个蒙面人自树间飞跃而来,落在了凌云容的身边。他手中的剑影明晃晃,几个漂亮的剑招秉散开了围着的人。
“你是谁?”
那人回眸看了他们一眼,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魔一般嗜血的眼神让人颤栗。“你们敢伤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紧接着,他起身执着剑,一身黑袍衬的身材精瘦,横着的面纱之下左半边脸带着银色的面具,周围更静了,所有的活力似乎都被他的气场所吞噬。
武行们面面相觑,道:“一起上。”
武行们拿的是棍,黑衣人的剑很锋利,凡过之处棍都被劈成了两节,他虽然很怒,但仍控制着分寸。
“在那里。”杨荣默带着人匆忙赶到,循着声音找了来。
黑衣人当即不再逗留,最后瞥了一眼凌云容后,提了一口气跃起,最后隐在了林间,一如来时,无影无踪。
“凌云容。”江照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急忙跑过来将人扶起,急迫的摇晃着道:“你怎么样?醒醒。”
那些武行很快被杨荣默带来的人制服。
凌云容再次醒来是在草场,但守在身边的人却是杨光耀。她下意识的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没被动过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杨光耀见状白了她一眼,道:“本少爷是喜欢用强,但也分人。”
“那我可就理解为我赢了。”
“随你。”杨光耀命下人给她倒了一杯水,凌云容接过一饮而尽,问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人跑了,没抓到。”杨光耀瘫了瘫手。
“你说什么!?”凌云容条件反射一般想起身质问,被脖颈后传来的痛又拉回了半躺着的姿势。
“不能全怪我,是你没及时赶到。”
凌云容先前给杨光耀的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人赃并获才能摒绝李家翻身的机会。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没能及时赶到指认杨家内鬼,杨光耀竟然就办砸了,真是阿斗。
“不过也不是完全失败。”
“哦?”凌云容又有了希望。
“我在那间铺子里找到了两匹处理好了的粗尾羊皮。”
“滚出去。”凌云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吼人。
“你说什么?”杨光耀扑了个空,心情本就不大爽,凌云容一吼他立时感觉到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这个女人的记性是问鱼借的么?这么快就忘了先前的教训?那不妨就再来点儿教训。
他走到凌云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头,他是知道的,那样会使她后颈的伤更疼的,他的脸凑得很近,进到鼻尖几乎要贴在凌云容的鼻尖上,压着腔调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敢吼本少爷?本少爷乐意哄着你可以过界,但本少爷不乐意,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丫头,你最好记着这一点。”
凌云容的后颈疼,很疼,但让她眼眸里蓄起泪的不是那疼痛,而是面前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她想控制,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划了下来,饶是如此,她的的眼睛也在奋力的瞪着,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的骄傲已经被踩碎过一次,这一次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再被践踏。
“没分寸的女人。”场面一度僵持,最后是杨光耀先松了手,他愤愤的淬了句后骂咧咧的离去。
凌云容这才伸着胳膊去揉自己几近麻木的后颈。
“我以为,你是和二爷在一起的。”江照端着饭食进来,低头失落的说道。
“那只是你以为的。”凌云容收手活动了活动脖子,疼痛减轻一些后下了床自己开吃,好像吃的很香的样子。
“杨光耀劣迹斑斑,你何苦……?”
“你若是看不惯,远离我就是,或者直接去他面前拆穿,我不会怪你。”凌云容停下了手中搅动着粥饭的汤勺,道。
“二爷押着那武行去城中了,杨光耀也刚走,你先安心养伤。”江照说着,拍拍手,便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的男童进来了,他说道:“他叫丁希,是草场护卫精心培养的,是个练家子,你带在身边,发生突发状况时也好自保。”
“哦。”凌云容没有拒绝,事实是她经历昨夜之事,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是需要一个两心腹。
江照未多做停留,他走后,凌云容一口也没再碰那些饭食,闷头又开始大睡。
此事一出,卜扶城中可热闹了。
那些武行根本不承认是李二爷派他们杨家草场的,杨光耀又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所以那些武行只是被收押,但城中谁人不知入了狱中便是李家的天下,与那些武行而言不过是换了个休息的地方,只是众人敢怒不敢言罢了。真正遭殃的只有皮老五,他叛了杨家被扭送官衙,李家那边正好有怒意没地方发呢,遂用了重刑,最后在牢里断了气。这样也好,省了凌云容再动手了。
同样热闹的还有杨家,草场接二连三的出事,大夫人在太奶奶的耳边吹了几股风,杨荣默便被暂时赋闲在家了,改由杨光耀接手草场,那批粗尾小羊算是现在草场最重要的东西了,大夫人再三叮嘱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杨光耀不耐烦的应了下来,当日便派了人去那里督查。
慧院,大夫人的密室里正躺着一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人,若是不细看根本认不清他就是和皮老五一起背叛杨家的那人,那一夜杨光耀虽然失手被他逃了,但他却没能逃过大夫人的眼线,这些天一直被囚禁在这里遭受毒打。
大夫人再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前者的表情瞬间精彩,道:“果然贱人就是命硬,这都还没死?不过像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下贱东西,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便宜你了。”
“水……,水,求你,当过我。”那人一息尚存,苦苦挣扎,凄凄哀求着。
但回应他的只有冷漠。俗语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是亏了他现在嗓间发不出声音来,若是能,他定然要诅咒面前这个狠毒如蛇蝎的女人,定然要哀叹自己可怜不堪无力反驳的下场。不是战乱之年,却有冤魂难宁。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势之家在滔天无拘束之下衍生出来的扭曲现象。
今夜有些冷,月周围泛着光圈,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徘徊枝头无家可归。两个黑袍之人的碰面惊走了它们。
“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都已经提供给你了那么多便利,你们竟然还是失手了!”另一方的语气很是失望。
“可总不能就此放弃吧?”
“不放弃还能怎么样?”
“你……!你别忘了,你杨家的粗尾小羊能存活,可离不开我的帮助。”
“我知道!”这一方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道:“你现在还是先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吧,草场不是还有几只,等最后制成品的时候我再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踏月归来,悄无声息的散去,除了枝头不见的鸟儿似乎再没有能证明他们来过的东西。然,一切的发展并未遂了他们的愿,两日后,杨光耀亲自到达草场查看,那些粗尾小羊却突发急病,他发动了草场的所有兽医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看着它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