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谢二哥
工头不敢进去,唯唯诺诺的在账外候着。见凌云容到来,连滚带爬的扑倒在她裙边,呜咽着道:“凌姑娘,以前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吧。”
自来到此处到现在,凌云容可是一句兴师问罪的责罚之语都没有说过,但正是因为她没有明着发泄出来,才更惹得人恐惧。这说明每个人关于自己做过什么事,做过的事是对是错,是有判断的,可惜在做的当时他们被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所左右,与自己的判断背道而驰。凌云容厌恶的看了那工头一眼,道:“我不是什么大度善良的人,就算曾经是,现在也被你们杀死了。我的母亲间接死于你手中,你要我怎么原谅?”
“不是,不是我。”工头鬼叫着,“下令的不是我,我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那些人下手没轻重的贱民已经打死了人。害死你母亲的,是那些贱民。”
凌云容双拳紧紧攥着,上天今日给她的打击还真是不小啊,若是当年她听从母亲的话算计上位,哪有今日之祸?
“贱民?若我没有记错,这草场中的草农大多都是卜扶城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也是。他们是贱民?那你是什么?”
“小的口误,该打,该打。”
工头低眉讨好的模样看的凌云容愈发扎心。“滚。”她丢下了三金,道:“自今日起,你就滚去打扫圈里。”
“是,是。”工头保住了命,又拿了金子,不敢再多待一刻。
“你回来了?”杨荣默掀开帘子出来的时候,面色更加的温润了,问道:“怎么不见令尊?”
“收起你那套尊称敬语。”凌云容白了他一眼。
杨荣默也不怒,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两人是在拂晓时分离开草场了,杨荣默把江照提升为了草场的工头,凌云容去看了他,给他留了五十金,他新上工头,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她将自己的父亲交托给了江照,未敢相见,嘱托他就说一切都是二爷的恩情。
草场这边有备用的马车,杨荣默邀请凌云容与他一起乘马车回去城中,凌云容顿了顿,答应了。
马蹄缓行伴着西沉的残月,车辙有规律的颠簸之中,凌云容不知何时合上了眼。等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杨荣默的长衫,杨荣默则倚在马车壁上微憩,车身一颠一颠的,他的头也是一晃一晃的。凌云容将衣衫给他盖了回去。
“看吧,我就知道你还是念着我们以前的情谊的。”杨荣默适时的出手握住了凌云容的手腕,像一只狡诈的老狐狸般问道。
凌云容猛地一用力,手腕挣脱开来,道:“我何时说过我忘记了?”
杨荣默问道:“那你为何去找了杨光耀?”
凌云容抬眸,一双纯澈的眼睛盯着他,良久开口问道:“你们对我隐瞒了真实的身份,不是么?”
“我们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对,你们有苦衷。”凌云容扭了扭头,恨笑道:“对你们这种富家公子来说,不得不防着有人为钱财为名利接近你们,你们微服私访,打着体验民间疾苦的幌子来感受一下傻的天真的情谊,待到玩腻味了便恢复真实身份,如同扔掉一件废物一般舍弃掉过往,而那些在你们体验快乐的过程中付出过真心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是这样的。”杨荣默正色,垂眼解释道。
“那是什么?你与阿丘同时失踪,如今又不肯告诉我他的下落,你要我如何说服我自己?”
“对不起。”
这是最无用,也是最让人无力反驳的三个字,尤其是对凌云容而言,眼前说出这三个字的还是才帮助过自己的人。“不用。”她唤住了驾车的车夫,道:“昨夜之事,还是我要多谢二哥才是。这份恩情我记着,日后定会报答。”
她称呼杨荣默二哥,这称谓可真是亲昵,也真够绝情。有时候,难以忘记才是最残忍的折磨,因为记得,所以反差之下痛的更加窒息,思念更浓,愤愤的难以触及更加骚动。
杨荣默还要急着赶去李家参加第二天的宴会,便没过多的纠结,先行一步走了。凌云容在路边寻了一处石墩坐下,静静的等着天大亮的时候拦一辆进城的马车。她低着头数路面的蚂蚁思量着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胸前的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她转换了下姿势,明明不疼了,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样东西的样子和送给她的人,干脆又拿了出来。
那不过是一块白色的鹅卵石,唯一不同的地方仅在于它的形状很是奇特,像是一只鸟。那是阿丘送给她的,他为那只鸟点上了眼睛,像是给了凌云容信任的希望,之后的消失又像是亲自掰折了她的翅膀。
“阿丘。”凌云容看着那块石头,唤出来了声音。路旁古树后的身影微微一颤抖,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她的背:难道她发现了?
“阿丘,我恨死你了。”凌云容哭了,道:“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为什么一言不发的就走了?你不是说杨家二夫人是你的大恩人么?为什么在那里也没有你的踪迹?你去了哪里?”
那道身影缓缓又隐回了树后,眸中凝泪。
晨光微熹,路旁晨间的露珠紧抓着草径不愿离去,看似痴情,却终究是粘在了他人的裙摆上。
凌云容等到了一辆马车,看上去很是奢华讲究。车主人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她表明想要搭一截车,才拿出了金子,伸出的手就被那姑娘又摁回了怀中,对方很是爽朗道:“何须如此客气?我能帮你说明是你我有缘,快上来吧,早间湿冷,潮气还未完全散去,莫要着凉了。”
凌云容也不再多客套,微微颔首算是致谢,上了马车。
那辆马车最后停在了李家城外的宅子附近,凌云容自己走回了杨家。进入杨家之前,她再次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猛然回首却只是满街来往的人,并无熟悉。
大夫人不在,府中的下人们也松懈了不少,凌云容回房稍事休息后换上了一身正蓝色的轻薄一些的衣衫,午饭时分正是府中人流来往最是频繁的时候,借着晃动的人影,凌云容闪进了馥院。
这里伺候的人本来就少,丧事之后又被大夫人调走了一些人,与凌云容一路走来看见的人流相比,有几分清冷。二夫人的胃口不好,凌云容进了屋子的时候正看见有婢子们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端了出来。
凌云容有些心疼,出言道:“逝者已逝,还请夫人多加保重自身才是。”
“你是?”二夫人挥挥手示意婢子出去。
“我是铺子里的人。”凌云容屈了屈膝,道:“今日来府中报账,逾矩来见您,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对我很重要。”
“说吧。”二夫人叹了声气,挥挥手示意她起身说话。
“他叫阿丘,是草场的人,曾经因冲撞大夫人险被打死,您救过他。”
“阿丘?”二夫人默念着,尽量回想,却是一片空白,道:“没印象。”
“哦。”凌云容眸间覆上失落,她原本是不想这么冒冒然的跑来的,但没办法,她在杨家明里暗里的打探了已经有些日子,毫无进展。
二夫人并未对这一个匆匆来客留下过多的印象,凌云容告辞后她便午睡去了。
凌云容临走之前,发现一个婢子鬼鬼祟祟的溜出了馥院,她跟了上去。
后院的某一处偏远之地,那婢子从腰间拿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面色如土,嘴里呢喃着些什么,而后仰天便欲吞下那东西。凌云容见状不对,急忙上前打翻了那东西,仔细检查了之后,那东西竟是鹤顶红。
“你疯了不成?”凌云容甩手将剩余的药也扔掉,怒喝道:“你的爹娘把你生出来,就是这般让你轻践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