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黄衣(3)
青衣没有去接,再次回首,望向雪衣。
雪衣终于开言,肃容道:“郭先生,天衣门向不违例。我需同你解释清楚:师父说过,官府之案自有官府依制处置,即或一时难查,然则官家亦有能人,无须我天衣门出头。天衣小院偏安于江湖一隅,纵然有时难免自行其事,也从来不会乱了官规。我师父有遗命,天衣门中之人,不接官府之案。”
青衣颌首领命,蓝衣赤衣随即准备动手,郭兴面色大急,就要纵身向院中扑来。
雪衣提气急道:“只不过,我却可以接下此案。”
此语一出,所有人的身形都立时刹住,尽皆愕然。
雪衣看着那汉子,缓缓道:“师父的原话,是天衣门中之人不接。可如今,我是天衣门的门主,不算门中之人。你的这个案子,虽自官府而来,但涉及鬼神,却未必与江湖无关,个中极大蹊跷,难保不会祸延江湖……你料的没错,这个案子,我接了。”
老车忍不住靠近窗子,劝道:“门主三思……”
雪衣叹了口气,说:“老车,师父离去时,嘱咐你们,在她走后,你们都听我的吩咐,但并未明着指令我做门主,对不对?这天衣门的门主之位,是你和众妹妹,一起要我担起来的,对不对?所以,师父遗命不接官府之案,只说了门中之人,却未提门主二字,显然意味着,门主应在她这遗命的规矩之外,对不对?”
老车似震了震,身子一软,不由地靠住窗沿,神情惘然,低声道:“五年前,我那大姐骤然仙去,只让我们都听你的,却未曾指令你做门主。我还以为,这是不言而喻之事,无需指令,你自然便该是接任的门主……啊,莫非大姐当时,就已在提防今日之事?唉呀,莫非,竟是我有负大姐所托?”
雪衣眼里精光闪动,老车语声越发暗哑,几不可闻。就连离窗亦近的紫衣,都没能听清老车最后在嘀咕些什么,刚想也靠过来询问,雪衣已扬声说道:“青衣妹妹,你验号吧。”
郭兴松了一口气,立身不动,再次将装着令旗的圆筒双手奉上。
青衣上前,一只手接过圆筒,另一只手轻拈大氅上那只雪白小兔的线头,只一眨眼,小兔就变成了“十”和“一”两个白字,再一眨眼,大氅已恢复成浑然黑色,再看不到半丝白线。
郭兴施了一礼,对雪衣说:“好教门主得知,其实,我来此求请接案,并非是我料准门主会接案,而是我们县尊大人料准天衣门会接案。”
“我来之前,县尊大人对我说,若是天衣门不肯接官府之案,你就讲,此案若是只问苍生,则官府责无旁贷,当然不该来找门主帮忙。但此案事涉鬼神,攸关天下,江湖中人虽远离朝堂,亦不应该置身事外。否则,岂不是有负天衣门断案如神之声名?”
雪衣的眼神闪亮,仔细打量郭兴,颌首低语,道:“好一个,不问苍生问鬼神。”
郭兴近前一步,再道:“我一路前来,耳闻目见,知道天衣门在江湖上的声名极隆。可我毕竟是官差,总觉得,或许是传言夸张。孰料适才,只不过随口一问,门主便猜中案子蹊跷之所在,随即应允接案,与我们县尊大人,竟是不谋而合……”
雪衣闲闲打断郭兴的话头,问道:“郭先生,你的那位县尊大人,该是姓陈吧?”
郭兴大惊,往后一个趔趄,道:“门主,你竟认得我们县尊陈乾礼陈大人?”
雪衣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认识,只不过猜猜罢。我曾听闻,这位陈乾礼大人早在我出生之前,便已是朝廷官员,算算他的年龄,现下也快要致仕了吧?他怎会去了漠北苦寒之地,做十多年的七品县令?”
郭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惊讶了,只扼腕道:“门主果然料事如神……如神啊。随口便能猜准县尊大人的来历,只是,陈大人因何来到四方县,我并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陈大人当县尊以来,十余年访贫问苦,安民济物,深得黎庶敬重。陈大人现下,已年逾花甲,尚事事亲力亲为,夙兴夜寐,民有所请,从不懈怠。若是,他竟因为此案,而被卸职问罪,我们怎么能……唉,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呀。”
雪衣道:“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郭兴咽了咽口水,认真道:“门主,案发是在两个月前。县里忽然来了几位朝中要员家里的公子哥儿,说是结伴游行,要来赏观边塞风光,打算停驻在四方县三日。”
“我们县衙没甚余钱,陈大人就把这几位公子哥儿安排在驿站住,着县衙后厨送四色菜饭款待,本人都没过去露脸做陪。我曾遵令跟着去送饭,有一位公子哥儿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不过,当时倒也没起纷争,他们一行四人,除了有一位想发脾气,其余三位都还知礼,把他给劝住了。后来,他们也没提要求,白天骑马出城玩耍,入夜方归,竟是连饭也不用我们县衙再送,平平安安过了两日。”
“到第三日,陈大人说,这几位公子哥儿再住一晚就要走了,他再不露面不太合适,便安排了一顿公宴,想当晚给公子哥儿们送行。谁知,就在那日竟出了事,暮色渐深时分,四位公子只回来了三位,且是衣衫凌乱面带血迹,扯着陈大人嚷叫着要报案,他们说,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公子哥儿,在山中被老虎吃了。”
“这话听着就不大对。四方县周围并无大山,只有一座与黑水关遥遥相对的峻岭,岭上最高处建有烽火台,由霍大将军派兵士驻守。岭下野林内,倒是确有狼群环伺,但从没听说过攻击路人,更从没听说过,岭上会有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