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集(有声双语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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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导读

今天我们能够读到泰戈尔的作品,可以说十分幸运。

19世纪大英帝国殖民印度时,当时亚洲各国人民很难有机会学到英语,泰戈尔的父祖虽然已经懂得让子弟学习英语,但是限于大环境,泰戈尔的英语学得并不好。泰戈尔回忆他的第一部英文作品《吉檀迦利》成书时说,他的英文程度甚至在回复一封下午茶的邀请函时,都有困难。《吉檀迦利》的英译,是他应许一位英国朋友,要译几首他孟加拉文的诗作,给他过目。于是在家偶尔译一首,后来在赴英的轮船上,他把孟加拉文的诗歌放在口袋里,在“心情不安”时,拿出来试着再翻译几首,完全是无心之作。但是当他在聊天时把这份译稿让英国作家罗森斯坦过目时,世界文坛起了大波澜。罗森斯坦看了几首,没有表情,也没有评论。罗森斯坦把诗稿给叶芝看,叶芝激动地说,这是他“毕生梦寐以求的境界”。于是邀了许多名流来听泰戈尔的朗诵;这些听众竟然也没有评论。泰戈尔回忆说,他非常尴尬,担心自己的英文水准太低,不该拿出来献丑。事实刚好相反,这些英国作家是被震撼了,是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天他们都以热情洋溢的信函,表达感动。《吉檀迦利》立刻被安排出版,诺贝尔委员会以高票通过,同意泰戈尔获奖。

一个自认英文不好的人,怎么会以英文的诗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

西谚说:“美丽只有一层皮。”(Beauty is only skin deep.)不是吗?很多的家具靠的是贴木皮,很多的用具靠油漆,很多的礼物靠包装,很多的美女靠化妆;所以很多东西只是外表看起来很美丽,其实没什么内涵。同样,很多文学作品靠着大量的形容词,看起来很优美华丽,其实内容贫乏。

泰戈尔写的英文几乎全是简单的句子,用字也很平易。可是字里行间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内容,非常耐人寻味。也就是说,简单的文字照样可以表达复杂的哲理。说到简单,美国女作家派克写了两句给自己的墓志铭,第一句是:“Excuse my dust.”。另一句是:“This is on me.”。这两句用的单词可以说再简单不过了,诗人余光中把前一句译为“原谅我的骨灰”,第二句译为“此墓由我自费”,另译“碑下躺的是我”。其实,派克女士很爱搞笑,第一句应该译为“我的骨灰 借过”(因为她要到地狱去)。第二句应译为“这个 压在我身上”(墓碑压在她身上莫非是要非礼她?)。所以古人说“诗无达诂”(诗句无法注疏考据)。译诗的困难不在于这些字词是什么意思,而在于作者到底在想什么、要说什么。这真是谈何容易,这是翻译最大的难点。所以译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913年诺贝尔委员会十五人与会,十二人把票投给泰戈尔。他们绝不是看中泰戈尔的英文造诣,而是看中泰戈尔作品的内容。

我自己的英文很不好,应该没资格译英诗,可是我非常幸运,在翻译泰戈尔的诗集前,看了很长一段日子的老子。我发现这两位哲人之间有很多神似的地方,我等于是多看了一倍的素材来译泰戈尔。读了老子后再来译泰戈尔,可说是触类旁通、驾轻就熟,多了几分把握。在老子和泰戈尔的思想中,他们都尊重弱小,轻视伟大,反对物欲,以爱为尊,追求平等,热爱和平,顺从自然。研读久了,益觉这两人都是人间瑰宝。于是后来又写了一本《〈老子〉终于读懂》,把两位智者的开示做一个心得整理,以寻求方家的指正。

泰戈尔从小熟读印度的古典文学,像《吠陀经》《奥义书》《罗摩衍那》等。我们应该很庆幸,泰戈尔能把这些东方古典智慧用简洁的文字写下来,能把远古的智慧以现代的语言表达出来,让我们重温千年的感动。

泰戈尔在十四岁时已有诗作发表,易言之,他的创作岁月长达六十六年。也就是说,他的写作功力到了后来简直就是登峰造极的境界。他能用小小的物质,如腐叶、尘土、花瓣、迷雾……裂出惊人的能量;他能信手拈来,写出饱含哲理的诗句。任何喜爱诗歌的朋友看了泰戈尔的诗,一定会震撼不已。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诗句是这么简短,让人怀疑,区区二十个字中怎么可能藏得住这么多的金玉?

诺贝尔委员会很识货,他们急着把泰戈尔拉过去,评语是这么说的:“他那充满诗意的思想,业已成为西方文学的一部分。”

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借用泰戈尔的视角,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原来,世界真是美丽,人生真是有趣。

为了挑战自己,译者对每首诗都有自己的解读,是顺着作者思路,换一个角度再切入,是在测试自己对原诗了解的深度,也就是前面说的,考验译者是否真的了解作者的想法。这是个新尝试,真诚欢迎大家批评指教。

此外,读泰戈尔的诗,就好像品尝美食一样,要细嚼慢咽,不要急,要放缓速度。爱尔兰诗人叶芝引一位印度医生的话:“我每天读一首泰戈尔的诗,它使我忘却世间一切的忧愁。”

人生要寻求快乐确实不易,如果能少却苦恼,剩下的岂不就是舒畅?

(陆晋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