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桐城饭店（五）
“林经理？”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淮生一僵，随即面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又在他站起转身的刹那收回，变成了满面的担忧：
“长笙···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他顺势伸出手想抱住她，却反被另一股大力给扣住衣领子按在了墙上。
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那双诡异而美丽的白色眼眸让人心颤。
顾长笙靠在对面的柜子上，打量着面目赤红的林淮生，语气平静：
“林经理，怎么知道我的详细地址？”
“我太担心你了，就···就问了下蒋丽她们···”
“我从不跟同事说详细地址。”
脖颈间衣领被收紧，林淮生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整颗脑袋都变得如同熟透的虾子。
杀意毫不掩饰的袭来，他感觉这人是真的可以随时搞死他。
“吱吱——”
林淮生的嘴里突然冒出两句非人语言，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紧接着，被顶在墙壁上的男人突然开始缩水、变形，“刺溜——”一只人面老鼠从西裤裤管里滑了下来，借着自己体积小灵活的优势，它试图从打开的防盗门门口逃走。
却没想到大智的手速更快，在它的前爪即将跨出门槛之时，尾巴突然被抓住，然后整只老鼠就被倒吊着提溜了起来。
“吱吱——放开我！我不要被吃掉！不要被吃掉！”
人面老鼠不停的做着向上引体，企图咬大智一口，可它实在太圆了，尾巴又是身体的三倍长，此时的挣扎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还把顾长笙看乐了。
马桶搋子的红色橡胶头一下下敲着恢复成人面老鼠身的林淮生，整只鼠像小号的大摆锤似的不住的左右晃动，鼠脑充血充得厉害，它感觉比刚才还难受，吱呀乱叫着求饶。
“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不说的话。”顾长笙微微眯眼，凑近了盯着人面老鼠，“我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鼠命！”
“吱吱~是它！桐城饭店！”
这四个字犹如惊雷劈过，被封禁的记忆开始松动，顾长笙猛然记起自己是来做任务的，桐城饭店是她的任务目标。
然后呢？然后她怎么就在这座城市过了二十三年呢？
西装裤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拿出来一看，是12：50提醒打卡的闹钟。
听到这个铃声，人面老鼠挣扎得更厉害：
“来不及了，先跟我回公司打卡，然后我会跟你全部说清楚。”
顾长笙无语，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全勤奖，
大哥，你是有多爱上班啊！
桐城实业公司大楼内，穿着职业套装的人们步履匆匆，林淮生领着两个明显与此不同的人进入电梯内，也没人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
站在打卡机前，当确认声响起，林淮生这才松了口气。
“我们去会议室吧！”
经过办公区域时，顾长笙突然感受到无数视线齐齐压向自己，那些认识与不认识的同事们脸上都有着相似的神情，在林淮生与顾长笙之间来回扫动，形成了一种莫名炽热的八卦氛围。
“哇！听说林经理直接去了小顾家里···”
“半天没上班就担心成这样，林经理真的好爱她啊···”
“林经理还总是送她下班，好贴心···”
“别说了···小顾都不好意思了···”
议论声很低，却如同细密的蚂蚁挠心般，推着所有人把好奇心和注意力都放到了顾长笙身上。
而跟在她身后的大智却被他们自动忽略。
又是这种变相的群体压力。
之前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明里暗里夸林淮生的优秀，以及他与自己的般配，顾长笙只当是他们热衷于做媒，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但今天，明明看到了她牵着大智的手走入了办公区域，这些人是怎么做到闭着眼继续人工造糖的。
“赶紧工作！手里都没活儿吗？！”
林淮生故作严厉，大家才恍然醒悟般又投入了工作流程之中。
会议室的门锁好后，双方各坐在宽大的桌子两边，投影上的PPT切换成自动播放模式，光影流转间，林淮生准备了很久，这才开口：
“我还差一个人，它就能放我走了！”
顾长笙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一只老鼠。”
即使重新恢复人形，林淮生依然在对面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质疑。
他显得有些急切：
“是真的！我是一名人类，只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来自哪里，但我很明确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桐城饭店的代理人答应帮我离开这里，前提条件是···是让我同化一定数量的人。”
“同化？”
顾长笙微微眯眼，等着他说下去，林淮生似乎有些不安，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下滑，显得有些颓丧：
“是的，这个世界总会不定时的多出来一些像你一样的人。”
林淮生不敢直视对面的女人，只是低着脑袋看桌面：
“我···我需要和其他人一起让像你一样的人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让你一位你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让你多加班，人忙起来就顾不得想自己到底是谁了，想办法让你有跟我结婚的意愿，你在这里的羁绊多了，也更容易被同化···不是···是污染！”
“最后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面老鼠。”
林淮生非常心虚，当着一个差点被他算计的人讲自己是如何算计她的，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他生怕顾长笙又让旁边的高大男人暴起，直接把他砸成鼠饼。
“谁知道你一直没动摇，反而···反而还醒了。”
“你污染了几个？”
“九个···你是第十个。”
PPT放映结束，会议室内陷入一片黑，林淮生赶忙点了几下继续重复播放，维持开会的假象。
桐城饭店的代理人？
顾长笙若有所思，搭在桌上的手指轻敲了几下桌面，手指停下时，她抬起眼：
“那个代理人，是不是每次只露出一张特别大的嘴巴？除了嘴，再也没露出过其它的身体部位？”
林淮生眼中的惊讶验证了顾长笙的说法。
她呵呵干笑了两声：
“这大嘴跟你承诺的什么？污染够十个，就放你离开这个世界？”
“对。”
“哼——那你被骗了！”
林淮生很懵，随即蹙眉，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就是从外面来的，你知道这个世界之外是哪儿吗？”顾长笙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这个世界的外面就是桐城饭店的后厨，准确的讲，应该是食物储藏室，也是那张大嘴的粮仓。”
“哦，对了，那张大嘴根本不是什么代理人，它就是桐城饭店这个污染源本身！”
“不···不对！我有朋友···是他告诉我这样可以出去的，他就是这样离开的！”
林淮生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友人。
他比自己更早醒悟，明白这个世界只是一片用来困住他们的假象。
每一只人面老鼠其实都是人类。
友人离开那天，他还为此高兴了好久，觉得终于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他那么努力，昧着良心拖人类同胞下水变成新的人面老鼠，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朋友一样离开这个虚假的世界。
结果现在，顾长笙竟然说，这个世界之外依旧是地狱。
他被骗了！
他在这里是困在假象中的储备粮，逃离这里就会直接变为口粮？！
那他之前帮助桐城饭店做事，岂不就是···害了更多的人。
林淮生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
他好像被抽干了气的娃娃，无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会的···你才是骗我的，你才是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