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舍得离开嫂子？
临近九月，从三月春一直忙到现在的河堤总算进入了收尾工程。
没了李璋这颗毒瘤，这一个月来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那些从前天天叫嚷着罢工不干的人，如今倒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流放之人，在镇上难以找到正经活计。在河堤虽是服苦役，但有工钱拿，还有饭吃。况且，新上任的宋大人敦厚公正，从未因身份苛待过他们。
有这样好的上司，谁舍得断了赚钱的生计？
孙大旺倒是不担心没活儿干，赶牛车的活儿要是不能做了，他就去江口搬货。虽然累点，但一天也有四十文。
不过比起自己，他更关心周令祈，“子哉，河堤这边完工后，你打算去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了个饭团出来在周令祈旁边坐下。
周令祈瞥了眼他手里的饭团，嗓音清清淡淡：“看上面怎么安排。”
“也是。”周子哉是戴罪之身，若是罪行轻倒可以和村里百姓一样正常生活，可他犯了什么罪谁也不知道。
孙大旺咬了口饭团，油酥咔嚓咔嚓响，嘴里含糊不清道：“河堤这边的活儿还算轻松，要是到了采石场，就你这身板儿估计没两天就得被抬回来......”
官府没下令修河堤前，三江村的流放犯人都是去采石场服苦役。
采石场不拿人当人，不管是七十老儿还是十岁稚子，到了那地方干活稍微慢点就得挨鞭子。张寡妇的丈夫就是这样被磋磨没的。
“虽然宋大人现在接管了采石场，挨鞭子是不会了，但周子哉，你舍得离开嫂子么？”
周令祈：“......”
孙大旺三五口吃完了饭团，嘴边还残留着一粒饭，“西山离这儿虽算不上太远，可你放心把嫂子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怕他不信，又继续说：“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姑娘不见，就村里钱婶儿娘家嫂嫂的妹子，去年丢的，现在还没找回来。报了官也没用，这天大地大的，想找人跟在浔江里头捞针有什么区别？”
“嫂子那么好的人，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你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
说着，他又开始羡慕周令祈：“周子哉，真不知道你上辈子造了啥福，咋就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上辈子么？
周令祈垂下眼睫，遮住眸底晦色。他上辈子死得太早，还有许多事未来得及做。若非要说，这事该感谢他父皇。两世奉旨成婚，说是缘分，倒更像是硬拼在一起的缘。
孙大旺见他神色疏淡，满肚子的话不知不觉就消失了，抓了抓脸，道：“要不你去找宋大人说说？总不能真去采石场干活吧……”
周令祈轻轻“嗯”了声，没有多说。这一世，他并不打算在岭南耽误太久。
邕州曾属于南越旧国，如今盘踞在云直山外的南越夷族部落仍贼心不死。西南驻地军中内斗不断，南北两营分立。浔江上又有水匪虎视眈眈。
这三件事看似毫不相关，实则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岭南离奉京山高水远，大部分事务都掌管在西南驻地军的高官手中。这些事务繁琐复杂，可大可小。重要之事关乎民生，譬如征税剿匪。末微之事涉及各个州县官员的调动考察，譬如此次接替李璋上任的宋守吟宋大人。
周令祈眸光微敛，不自觉落到远处那位青衫男子身上。
宋守吟是监察司长官的亲信，重点在“亲”而非“信”。
亲自然是亲属，宋守吟的姐姐是监察司长官的夫人。朝中不缺这样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当今朝中官员有一半以上都是门荫入仕或荐举征辟。
这两种渠道说法虽不同，但意思都一样——靠关系。
官场本就风云多变，这样繁琐的选官制度只会让官员与官员之间关系更加交错复杂。
周令祈很快收回目光，在孙大旺的瞪视下往河边走去。
河堤这边预计这两日就会完工，有几个工人商量着去江口搬货，懂水性的还能跟着货船各地跑，工钱也比在岸上搬货高得多。
不过说是这么说，有人心里还是顾及着水匪，不敢跟船。
虽说县令大人抓住了水匪，但不是还跑了几个么？那些水匪最是记仇，上回吃了那么大的亏哪会轻易罢休？指不定就在背地憋着什么坏招。
如今田里的再生稻才长出稻子，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今年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谨慎的人没敢靠近浔江，就想踏踏实实守着田里的粮食。也有几个胆大的约好了等河堤一完工，就去江口问问有没有船要人的。多赚点铜板，今年冬天才能多添两身厚衣裳。
秦孟商这边也没闲着，又是揉面又是炸油酥。趁着油酥放凉的空隙，去村里问了圈谁家有鸡蛋的，一文钱一个全收来了。鸡柳香是香，但能吃得起的人在少数。鸡蛋既便宜又好吃，肚子里缺点油水的人最爱吃这个。
准备好所有食材，第二日一早便去镇上支摊。
“凉面西施”的名号在镇上打响了，镇上人都知道她手艺好，现在就算是卖饭团，愿意买单的人依旧多。
先前那对学着秦孟商卖凉面的夫妇瞧见她生意火热，眼馋得紧，却也没再跟着学。
凉面用的是粗面，成本低。可那饭团是实打实的白米饭，里面有加肉又加菜的，这一个做下来能赚几个铜板？再说了，今年涨了税收，自家都吃不起饭了，拿大米出来做生意铁定会亏。
这门生意会不会亏秦孟商心里有数，昨天一早上就赚了一两多银子，刨去成本也赚了七多百文。
做生意是件长久的事，谁家东西好食客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了扣那点本钱砸自己招牌才是铁定会亏。
今日准备的米饭多些，可不到巳时就全部卖完了，比凉皮凉面还要好卖。
秦孟商摘了袖套，也没数铜板，直接装进了兜里。
正想说去买点菜，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难怪他们都叫你‘凉面西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