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翔内外，涵养器业
一 游宦苏杭，代父建言
宝元二年（公元1039年）八月，司马池由同州调任杭州。司马光为了就便侍奉双亲，辞退升迁的机会，请求调任苏州。不久申请获准，司马光出任签书平江军（苏州）节度判官公事一职。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春，司马光离华赴苏，一路上心情是愉快的。古都洛阳的春天，铜驼陌上桃花如云，连日到北邙山上骑马射猎，一切充满了青春活力和少年意气。《洛阳少年行》生动地刻画了司马光风华正茂的矫健身影。
铜驼陌上桃花红，洛阳无处无春风。青丝结尾连钱骢，相从射猎北邙东。流鞭纵镝未云毕，青山团团载红日。云分电散无影迹，黄鸡未鸣已复出。[1]
稍事停留，司马光又启程了。他乘着莨宕（即汴河）古渠的春水，东行至古城睢阳（今河南商丘市睢阳区南）。睢阳，北宋时是南京应天府，也是一座历史名城。西汉文景时，曾是梁孝王的国都。孝王固守此城，抗拒吴楚七国叛军，使之不得西进。孝王以豪侈名世，但时至今日，一切俱往矣。只有一池南湖水，春来雁鹜飞了。
顺汴渠东南航行，就来到了宿州（今安徽宿州市）。同年好友吴充就在此任官。吴充，字冲卿。他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代王安石为相时，曾请召还司马光。好友的盛情难却，司马光在宿州稍作逗留。“樽罍且为乐，携手登高楼”，两人一同登上宿州北楼，瞻望梁楚之郊。这里平畴万里，坦荡无垠，不禁令人联想起王粲《登楼赋》中的名句，“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这里自古以来是群雄逐鹿的地方，唐末爆发的庞勋起义，这里就是主战场。“唐纲日寖衰，盗起如螟蟊。相携取萑蒲，袒臂提锄耰。蟠薄数千里，焚劫无余留。”残酷的战争对社会经济的摧毁是无法估量的。所幸的是，今天这片土地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生机。“蓁蓁荆棘林，
良田畴。耒耜趣时雨，黍稷丰岁秋。昔为车骑利，今睹桑麻收”[2]，完全是一片升平景象了。夕阳西下，驿程有期，司马光依依惜别，登上暮舟，又要奔赴前程去了。
苏州，宋代隶属于两浙路，而杭州则是两浙路的首府，两地相距不远，因此，司马光是有机会去看望父亲并协助他做一些工作的。这时，宋夏战争已经爆发。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初，元昊先发制人，进攻延州，歼灭宋军万余人，活捉宋军主将刘平、石元孙。宋廷和平忘战，平时疏于防范，此时惊慌失措，连连更换主帅，频频调整兵力，甚至下诏命远离延州的潼关也处于戒备状态，并开始强征陕西、河北百姓为民兵守边。又增添北方各路弓手，以加强地方治安。不仅如此，连远在南方的两浙也拟议大规模征发百姓充当弓手，“擐甲执兵，学习战阵，置指挥使、节级等名目”，以军法从事。借口维持治安，逐渐地整编为正规军，戍守边防。宋代一路首府行政主官同时兼一路兵权。作为知杭州的司马池，他同时兼提举苏杭一路兵甲巡检公事和两浙西路兵马钤辖，领一路兵权，同时负责一路的治安，他对朝廷在两浙路也添置弓手一事持有异议，在这个问题上，父子的意见是一致的，司马光代父亲起草了《论两浙不宜添置弓手状》，第一次对时务发表了自己的政见。
司马光认为两浙路与他路不同，他列举了添置弓手不便的五点理由。第一，两浙从无大规模调发民兵之事，消息传出，“众情鼎沸，至欲毁体捐生，窜匿山泽”，影响了社会的稳定。第二，吴越人素不习武，因此强盗比他路为少。如果强征为弓手，逃匿山林者必然要投奔到武装走私、贩卖私盐私茶的队伍中去，治安状态势必恶化。第三，本来地方“版籍差误，户口异同”，征发弓手，正好给地方贪官污吏提供了敲诈民财的机会。这些人为“厚利所诱，死亦冒之”，国家即使严惩不贷也无济于事。第四，以农民为兵，“徒烦教调，终无所成”。而且“虚有烦费而与不添置无异”。第五，历史上吴人“乐乱”，宋朝建立八十年来，历代“敦化”，“暴乱之风，移变无迹”，现在大规模征发，加强军事训练，只能“生奸回之心，启祸患之兆[3]。
应当说，司马光这篇奏章是写得很有见地的。宋代各路都有民兵组织。一般来讲，沿边地区民兵战斗力较强，有的甚至超过正规军禁军，是保家卫国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而内地民兵战斗力极弱，不堪一击，聊备一格而已。两种民兵从隶属上来讲也不相同，前者隶属于枢密院，后者则隶属于兵部。清人顾栋高对司马光的这份奏章评价极高，他说：“观公此条奏，后日太平宰相规模，肇于此矣。治平中，与韩魏公争刺义勇，大指略同。公识虑精审，洞悉利害，盖自少年时而已具。大抵点习乡兵，教习战阵，无论两浙、陕西，均为有害无利，观公前后诸疏，可晓然矣。”[4]
杭州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西湖当然是必去的地方。司马光写下了《西湖》一首，描写了西湖秀丽的景色，诗中写道：“佳丽三吴国，湖光荡日华。鱼惊动萍叶，燕喜掠杨花。云过山腰黑，风驱雨脚斜。烟波遥尽处，仿佛见渔家。”杭州广岩寺也是司马光寄情的地方。寺中有双竹，“相比而生，举林皆然。其尤异者，生枯树腹中，自其顶出，森然骈竦，树如龙蛇相萦，矫首砑然”[5]，是颇为奇异的景观。聂之美是司马光的世交契友，“相思不能已，欹枕梦君来[6]，两人的友情是极为深厚的。此时，聂之美也在杭州，两人泛舟钱塘江上，身心自然融入了寥廓的江天之中。在苏州，司马光还结识了新友李子仪，此人德才兼备，司马光非常敬重他，认为自己是不能望其项背的。两年后，李子仪果然考中进士，在士大夫之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