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语既出万物惊(已修改)
不出三里,夏田便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乞儿,那乞儿也是好笑,明明是跟在他身后,当夏田望去时,却偏要转动身子,面向墙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若是碰到其他的乞丐,还要狼狈绕开,一路追来,非但没有拉近与夏田的距离,反而是越追越远。
但就算是这样,那乞儿却依旧咬着牙跟在身后,跟一个小尾巴一样,不离不弃。
夏田没在乎,从街边买了一屉包子,一边尝着陇县的特产,一边不紧不慢的出了陇县。
越是靠近离城,这几月来变化就越大。
随处可见插着黄家旗帜的黑甲兵游荡在路的两旁,他们厉兵秣马,安营扎寨,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过一个村子时,还看到黑甲兵将那村里的人都赶到村口外,自己带着人马霸占了他们的住所。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是握紧着拳头。
夏田和黑甲兵擦肩而过,他们仿佛没有看到夏田,夏田也仿佛没有看到他们。
又过了两个村,夏田才刚停下脚步,就看到身后的路间多了一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但却面容坚毅的少年,他坚定不移的朝着夏田走来,好似眼中只有他一人。
夏田停,他不停,甚至瞳间一抹灵光闪过,跳出一丝激动后,加快了步伐。
夏田多看了那乞儿一眼。
他穿的草鞋已经被磨穿了孔,脚掌心到处都是血泡,走一路一个血印子,走一路一个血印子,山间小村的酒肆人来人往,过往的路人见着他却是纷纷绕开了路。
不是嫌弃便是惊讶,没有一个同情的。
夏田没走了,他站在那等着乞儿过来。
少许,乞儿一瘸一拐走过来,他扒开自己纷乱的头发,仰着头望着夏田,两人对视间,一人的眼里出现的是高山仰止,另一人眼里却多了一丝波动。
夏田道:“你从陇县就一直在跟着我了?”
乞儿忙不赢的点头。
夏田又问道:“你的父母呢?”
乞儿许久没有喝水,狠狠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才一笑道:“死了…死在了兵灾里。那些黑大个说要打仗,想征我家的粮,我爹拿不出来,他们就抢了种粮。”
“我爹不依,他们就把我爹杀了,我娘怕被他们糟蹋,投河自尽了。”
乞儿说话时脸色平静,仿若谈论的是明天吃什么一样,也不知道这话他和别人说过几次,早已经把最初的悲伤化作了无所谓的谈资。
或许对他来说,别人问这话时,可以多一些对他的同情,那他便说了。
夏田却没有升起表情,他点头:“既是这样,你更应该珍稀在陇县的生活才是。陇县虽也不太平,可毕竟靠近灵城,那里民风淳朴,若你表现的好,甚至还能被人收养。总比再当乞儿的好,你又何必跟着我?”
“可是那些人只会给我吃的,不能教我本领。”
那乞儿一边道,一边用手比划着:“我可是看到了,公子你一根手指就把那大汉撞飞出去好几米,比黑甲兵都厉害呢。我要是能学会你着一式半手,还用得着跟别人吗?这天下之大,哪儿去不得啊。”
拜我为师?
夏田一愣,错愕笑着,但也能理解。
大荒圣域战胜天灵圣域,想必要不了多久,天灵圣域麾下几城便会陷入战火之中,这等乱世,若无手艺傍身,是真活不下去。
可秋收刚走,这便来了个拜师的。
夏田摇着头笑道:“你要拜我为师?那你怕是找错了人,我暂时可不想收徒。”
乞儿闻声,露出失望的表情,却很快挠头一笑:“您暂时不收徒,没说以后不收徒嘛。我可以先当您书童嘛,我洗衣做饭可都行。等您哪天看我顺眼了,再收了我呗。”
夏田一怔,我不收徒,你便打起书童的注意?这是走的哪条曲线救国的路?
…
叮~叮~
铃铛的清脆声在身后响起,越来越靠近夏田。
待走到三米之内,身后的铃铛声戛然而止,随即一个喜不自禁的声音道:“田公子!这么巧?”
夏田思绪被打断,转身,颇为无奈。
顾青。
这顾青和他算来是真有缘分了。
数数,短短一月不到竟然撞见了三次。
只是每次见顾青他精神都要憔悴一些。
第一次见时,他和程颐你侬我侬,当是神仙眷侣,第二次见时,二人缩在墙角,逢人便躲,好似遇到了麻烦。
这第三次见,程颐不见了踪影,他神色憔悴的两眼通红,满身酒气,胡子拉碴,一副多日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他见到夏田,并非是想叙旧,不过是想找人抒发心里的郁闷。
不等夏田拒绝,顾青就拉着夏田进了酒肆,长剑砰的一声往桌上一放,道:“小二,上两壶酒来!我今日必要和田公子不醉不休!”
说完了,顾青才忽然想起什么,道:“田公子,你能喝酒吧?”
夏田轻点着头:“酒量微醺。”
“哈,哈哈哈,男人哪儿能不喝酒?”
顾青先是给夏田把茶水满上,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乞儿,愣了愣,道:“田公子,他是…”
“路上遇到的小孩,见我不收弟子便想当我书童。”
“弟子?书童?”
顾青一愣,豪放笑着猛的一拍大腿,一把拉过乞儿坐到另一边:“相逢便是缘,来,坐着,小二,再来一副碗筷。”
顾青扯着嗓子叫着小二,又道:“田公子,我看这小孩与你有几分缘分,你孤身一人不如把他收了得了。”
夏田没有照着顾青的面子,依旧是摇手婉拒:“谷中规定特殊,不是有缘分便能收人的。”
说完这话,夏田岔开话题,问着:“顾大侠从陇县跑到这里又是为何?怎么不见程小姐?”
小二快步上了一壶酒,临走时打量着这古怪的三人。
一持剑大侠,一背棺公子,一少年乞丐。这组合当真是古怪至极。
“她…”
说起程颐,顾青又是唏嘘,少许才道:“除妖的事我没告诉她。”
“哦?那滇虎还活着?”
乞儿听着妖这个字,立马竖起了耳朵,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
顾青脸上扫过恨恨的神色:“那滇虎真是狡猾的很,他行动诡异不说,实力也厉害的很,我一人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那不是好事?”
夏田给顾青倒了一杯清酒,道:“你和滇虎平分秋色,他知晓你的厉害,必定是不会再来捣乱了。”
“我倒是想放过他,问题是滇虎不想放过程家啊。”
顾青闷了一口酒,恨恨道:“滇虎与程家不死不休,要么滇虎死,要么程家亡。”
夏田愣神:“滇虎好大的怨气,我离开陇县时,听说程家已经死了多人了。程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顾青听闻此话,沉默了许久才道:“程家…把滇虎崽子扒皮抽筋剁了吃了…”
夏田倒酒的手一顿:“那难怪滇虎如此大怨气了。既然这是程家与滇虎的矛盾,你大可抽身走人就是。顾大侠为何如此惆怅?”
“田公子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看不上程家所作所为,可颐儿在程家手里。”
“什么意思?”
“程家想把颐儿献祭给滇虎,好换取滇虎的原谅…我自然不可能见着颐儿羊入虎口,这次来,便是想和滇虎同归于尽。”
顾青又闷了一大口酒,似是下定了决心。
夏田听的连连摇头,绕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程家。
顾青这次倒是没有像先前一样求自己出手,只是一口接着一口闷着酒,那酒水里含着的是对程颐的不舍,和对决心的坚定。
两人一时间没有话语,气氛在这凝固了下来。
却不想这时,乞儿憋着通红的脸欲言又止。
顾青见状,一拍桌子道:“你这崽子有话就放!”
那乞儿征得顾青同意,便道:“顾大侠,请问你说的颐儿,可吃过滇虎崽子的肉?”
“…自然没有,颐儿一心向善,不吃肉食。”
“那你与那滇虎实力平分秋色?”
“…差不多吧。”
“既然这样,为何你不直接杀了程家,然后和滇虎和解?”
乞儿一语惊人,他说完,夏田面无表情的摆弄着手里的碗筷,顾青却是愣住了。
顾青的酒直接醒了,思索片刻忙摇着头:“那不行,那程家可是…”
乞儿反问道:“可是什么?他们与滇虎有仇,不想着如何解决,却把一个弱女子推出来,是何道理?”
“再说,你把命葬送虎口,你倒是死的轻巧,可你一死,那程家又如何能关照颐小姐?他们可是要把颐小姐拉出去献祭的啊。”
乞儿两句话说的顾青哑口无言,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少许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我要是杀了程家,我岂不是和妖兽成一丘之貉了?”
乞儿古怪的望着顾青:“顾大侠好生奇怪,程家做错了事,妖兽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滇虎有何错之有?在一个,他们怕滇虎,难道就不怕你?程家为一己私欲献祭族人,就与滇虎不同了?我看那程家才是妖才对。”
“这…”
顾青彻底酒醒了,这一次他陷入了比先前更加漫长的沉思。
夏田一壶酒都快喝完了,顾青忽然一拍桌子,整个人容光焕发:“你说的对啊!他们怕妖兽,为何就不怕我?这狗屎大侠,老子以后不当了!”
说罢,顾青哈哈大笑,抽出长剑,锋芒依旧:“我这就去取了程家项上人头去!”
顾青收回长剑,仰天长笑出门去,一扫心中积郁。
哒哒哒,哒哒哒…
他翻身上马,很快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