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信息来源的说明

以色列情报机构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它们的秘密。其近乎完全的不透明性，得益于一整套错综复杂的法律及规章制度、严格的军事审查，以及对记者及其线人的恐吓、审讯、起诉，还有谍报机构人员之间出于本能的团结与忠诚。

迄今为止，所有对其幕后的一瞥充其量只是管中窥豹。

既然如此，人们便有理由问，怎样才能写出一部关于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的书呢？

我们曾努力说服以色列国防机构与本项目开展研究合作，结果却毫无进展。(1)我们又要求情报机构依法将其历史文档移交给国家档案馆，并允许出版50年及50年以上的材料，结果遭遇了冰冷的沉默。我们还向最高法院请愿，申请强制执行法律程序，结果被一拖好多年，最终等来的竟然是对法律本身的修订，即保密条款从50年延长至70年，这比以色列本国的历史还要长。(2)

国防机构也并未袖手旁观。(3)早在2010年，即本书的合同签订之前，位于凯撒利亚的摩萨德行动部门就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讨论如何中断我的调研。所有摩萨德的前雇员都收到了信函，警告他们不得接受采访，某些被认为问题最大的前工作人员还被单独约谈。2011年晚些时候，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加比·阿什克纳齐中将命令辛贝特(4)对作者采取挑衅行动，声称我犯下了“严重的间谍罪”，因为我掌握了机密并“使用机密材料诋毁我［阿什克纳齐］的个人声誉”。从那以后，各种各样的机构多次采取行动阻止本书的出版，或至少是阻止本书中的大部分内容公之于众。

军方审查员要求以色列媒体无论何时提及以色列情报机构的秘密行动，都必须加上“据外国出版物称”的字样，而这些行动主要是定点清除。这样做的目的在于表明，该出版物的存在并不构成以色列官方对责任的正式承认。由此看来，本书必须被视为“外国出版物”，其内容并未得到任何以色列官方的确认。

本书内容依据的是对于从政治领袖、情报机构负责人到特工本人的数千次采访，其中没有一次获得过以色列国防机构的批准。(5)大多数提供信息者有其姓名为证。其他人也情有可原，他们怕被认出来，因而在此只提及他们的姓名缩写或化名，在我能够提供详细信息的同时，也能为其身份保密。

我还使用了这些线人提供的数以千计的文件，它们全都是第一次被引用。我的消息来源将这些文件带离他们的工作场所，这一点从未获得其雇主的允许，当然，将它们交给我也是未经许可的。因此，本书所涉及的内容与以色列情报机构所认可的历史相去甚远。

那么，为什么这些线人会跟我交谈并为我提供这些文件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其背后故事的有趣程度有时候略逊于采访内容本身。显然，一些政客与情报人员——这两种职业都擅长操纵与欺骗——要么试图利用我来充当其喉舌，披露关于某事件的他们倾向于的说法，要么试图利用我来塑造符合其自身利益的历史。为了挫败这些企图，我尽可能多地交叉比对所获得的各种书面的与口述的资料。

不过，在我看来，通常还有另一个动机，这与以色列特有的矛盾有很大关系：一方面，该国几乎所有与情报和国家安全有关的事情都被列为“绝密”；另一方面，每个人都想谈论他们自己所做的事。其他国家的民众可能会羞于承认的行为却是以色列人心中的骄傲，因为这些行动整体上被认为是维护国家安全的必要条件，是保护受到威胁的以色列人生命所必需的，如果抛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国家本身的生死存亡不论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摩萨德的确成功地阻止了我去接触一些消息来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他们已经和我谈过之后）。更多的人在我见过他们之后都去世了，大部分是自然死亡。因此，这些男男女女——见证并参与过重大历史事件的人——提供给本书的第一手资料，实际上是国防机构机密档案库之外仅存的信息来源。

有时候，他们就是仅存的信息来源。

(1)　以色列国防军和国防部档案馆（包括阿曼的档案）只允许查阅极少量文件，其中仅有媒体公开发表过的材料——换言之，相关的原始文件为零。辛贝特只同意给我有关恐怖袭击的一些表格和某几名恐怖分子的数据，但拒绝透露该机构所开展的行动的任何事实。摩萨德与媒体之间并未保持任何来往。想与特别行动分部凯撒利亚取得联系的努力也失败了。在回复我的采访请求时，该部的历史学家Y告诉我：“哪怕我是情报机构中最后一个没恭迎你的人，我也决不会跟你合作。把我电话号码给你的那个人不管是谁，我都鄙视他，一如我鄙视你。”（2015年8月15日与Y的短信交流。）

(2)　Supreme Court HCOJ ［Bagatz］ 4801/07, Dr. Ronen Bergman and Yedioth Ahronoth v. the Prime Minister's Office, the Defense Ministry Director General, the Mossad and Director of the Mossad, the Shin Bet and Director of the Shin Bet, and the Atomic Energy Commission.

(3)　本研究导致参谋长身边的人对国防部长埃胡德·巴拉克进行的间谍活动被曝光，此事详见我的《陷阱》（The Pit，与记者丹·马格利特合著）一书。Uri Misgav, “Ex-CoS Gabi Ashkenazi Pressed the Shin Bet to Open an Investigation Against a Journalist,” Haaretz, November 29, 2013. Richard Silverstein, “IDF Chief Threatened Journalist with Espionage for Exposing Rampant Military Corruption,” Tikun Olam, December 20, 2013, https://www.richardsilverstein.com/2013/12/20/idf-chief-threatened -journalist-with-espionage-for-exposing-rampant-military-corruption/。

(4)　Shin Bet，即以色列国家安全局。——译者

(5)　大多数采访都是在2010年本书写作计划启动后进行的，一小部分始于20年前其他项目的研究内容。所有采访均未得到官方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