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那个狙击手进行了周密详尽的计划。他在全城范围内筛选了可供枪击的潜在目标,选定之后又提前一天去最终目标周围踩点,选出了最佳的埋伏地点。
犹太教会“以色列和平联盟”(The Brith Sholom Kneseth Israel Congregation)坐落在圣路易斯市里士满海茨郊区的林登大街上。教堂临近64号和170号州际高速,这两条路可以让人快速方便地离开此地。教堂对面是一座长满灌木荒草的小丘,丘顶上还立着一根电线杆。这座小丘既能提供掩护,从上面还可以清楚地俯视教堂的停车场。停车场距丘顶约一百码左右,这对他那把加装了瞄准器的.3口径的六发雷明顿700型半自动栓动步枪来说不是问题。他已经把步枪提前放到了选定的地点,就藏在灌木丛下的一个黑色吉他盒子里。同时他还采取了预防措施,锉掉了步枪的序列号,让其无法被追踪溯源。每把枪他都尽量不用第二次,这已经成了他计划犯罪时的常规操作。他骑自行车前往现场,因此不会有汽车被记录下、识别出,也没有轮胎轨迹指向某款特定的汽车。他把自己的车停在一家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离作案现场尚有一定距离。
时间是1977年10月8日,一个温暖晴朗的周六,秋天刚刚初露端倪。
周五勘定埋伏地点的时候,他就提前在丘顶的那根电线杆上钉了两颗十英寸长的钉子,到时候再往钉子上绷一只袜子就是枪托了。
然后就是等待。
他搞清了礼拜的时间,知道仪式会在一点左右结束,好让人们去吃午饭。
几分钟前,教堂大门洞开,教徒开始鱼贯而出。教堂北边的停车场里,两个男人停下来聊天。其中一人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附近还有一个女人和另外两个小姑娘,应该是这人的妻子和小孩。随后,和他聊天的另一个男人开始往车里钻去。
狙击手握紧步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心跳上,有意识地把呼吸调得连贯而稳定。他透过瞄准镜望出去,朝那两个男人的方向干脆利落地连扣了两次扳机。对于正在离开教堂的众人来说,枪声听起来像是鞭炮爆炸的吵闹声响;但与其说听到枪声,不如说枪手是感觉到了枪声,他感觉到开火的后坐力抬起了枪管,把自己的肩膀往后推去。一秒钟后,他就看到那个男人,那个身边带着个小姑娘的男人,捂住胸口倒了下去。另一个男人似乎退开了,但狙击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击中了他。附近的人本能地蹲下了身子,或者扑倒在地上。那个退开的男人迅速抱起了中弹男人身边的小姑娘,冲向停放的车辆之间寻求掩护。小姑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一旁带着两个小姑娘的女人扑向地面,俯在倒地男人的身上。她随后起身,大声嚎哭了起来,衣服的前襟上满是鲜血。
事后有多个目击者表示,在枪击发生后,有几个小孩冲回了犹太教堂,大部分教徒此时还滞留其中。小孩们大喊大叫:“他们开枪打人了!杀人了!”
趁着混乱,狙击手调整了肩上步枪的位置,重新瞄准目标,朝着犹太教堂的方向再开了三枪。枪声让恐慌再度升级了。他也许还能再击中一个人,可他不确定。但现在是他妈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他迅速但仔细地擦拭了步枪和吉他盒子,不留下任何指纹,再把步枪放进盒子,扔进灌木丛。然后他蹬上自行车,加速骑到了附近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打开车门上车,转动钥匙点火,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被击中的男人名叫杰拉德·戈登,通常被称为“杰瑞”,四十二岁,当时正带着妻子希拉和三个女儿,连同二百多个人一起,刚参加完好友马克辛和默文夫妇儿子里基·卡利纳的受诫礼(1)。事发前,杰瑞刚在教堂门口祝贺了里基,道过了别,带着希拉还有女儿们往自家汽车走去。杰瑞给人的印象是个挺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当他在巨响后捂着胸口躺倒时,周围的人还以为他在演戏。甚至连史蒂芬·戈德曼,就是那个和他说话的朋友,一开始也认为杰瑞在开玩笑,直到他向下望去,看见杰瑞的胸口有鲜血在喷涌。也正是在那一刻,他一把抱起了杰瑞的小女儿,护住了她。
里基冲回教堂找父母,同时打电话求助。几分钟后救护车抵达了现场,随即把杰瑞送往圣路易斯县医院,立马进行手术。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左臂,突入了胸腔。三点左右,他死在了手术台上,死因是失血过多以及肺部、胃部和其他脏器受损。杰瑞是纸制品经销公司洛帕克公司的销售,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叫霍普、米歇尔和特雷西。
警方也迅速抵达了现场,立即在该区域设置了警戒,并开始询问目击者、搜寻物理证据。
戈登刚倒地的时候,史蒂芬·戈德曼感觉自己左肩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但在朋友中枪倒地后的混乱中,他完全忘了这事。几分钟以后,当他战战兢兢地向一名警官复述情况的时候,后者注意到戈德曼的西服上有个弹孔。史蒂芬突然意识到,自己距遭遇同杰瑞·戈登一样的惨剧只有毫厘之差。
另一名男子,三十岁的威廉·李·阿什,被随后三发子弹中的一发击中了,他当时就意识到自己是中弹了。他也被送往县医院接受治疗。子弹一开始击中了他的左手,然后嵌进了臀部,威廉因此失去了左手小指。他的妻子苏珊,是马克辛·卡利纳的表妹。
警方认同一共发生了五次枪击的说法,调查人员宣称这是“一次精心筹划的袭击”。他们在那根钉着两颗钉子的电线杆附近找到了一把放在黑色吉他盒里的雷明顿步枪。那只袜子也还绷在原处,被头天晚上的雨淋得湿哒哒的,说明枪手之前就来过。步枪里有一个能填装五发子弹的空弹夹,警方也从附近找回了五个弹壳,但未能从现场采集到指纹。
圣路易斯警方的一名直升机驾驶员看到一名男性跑过了犹太教堂附近高速路的过街天桥,认为这个男人可能就是狙击手。警方在教堂停车场里一辆车的散热器上还找到了一个弹头,另一个弹头则嵌在林登大街对面一户住家的墙上。警方推测,一个街区外寻获的那辆自行车可能是枪手的。
目击者们声称看到一个拎着黑色吉他盒子的男人在枪击前一小时左右出现在附近。他们描述这个人身高约五英尺十英寸,中等身材,留着长卷发,肤色白皙,有痘印。据推测他年纪在十九到二十五岁之间。其他目击者则看见一个男人在枪击后跑步穿过了教堂附近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担心有人在追自己。
这次袭击成了整个地区的大事件。尽管周一出版的《圣路易斯邮报》引用当地犹太社区领袖的话,不认为枪击的动机是反犹太主义,但大部分犹太教堂都增加了安保和治安巡逻。“在枪击事件后,全城似乎进入了恐慌状态。”报纸同一篇文章里还引用了一名警方调度员的原话。
圣路易斯警察局重案组的探长托马斯·H.布尔什被指派负责调查,他带领了一支由二十多名警探组成的小队,和里士满海茨警察局的警官们展开了合作。报纸引用了布尔什的话,表明目前他们对于作案动机保持着开放的态度。“我们不想排除任何线索。我们会追踪所有鬼鬼祟祟的人,追踪极端组织、反犹太组织,追踪任何有嫌疑的东西。”重案组也在调查狙击手是否有针对某个特定个体的可能。
教会的拉比(2)本森·斯凯夫想不出来有任何原因会导致自己的教堂被袭击。圣路易斯犹太社区关系委员会的执行主任诺曼·A.施塔克也持有同样看法,他告诉《邮报》:“最近没什么事表明圣路易斯的犹太社区会有任何麻烦。这事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同一周,圣路易斯警察局鉴定科通过化学方式成功地找回了凶器枪支的序列号。在华盛顿特区酒精、烟草、火器和爆炸物管理局(Bureau of Alcohol,Tobacco and Firearms)的协助下,这支步枪的来源被追溯到了得克萨斯州欧文市的前任持有者那里。他交代自己是在四周前作价二百美元卖掉了枪,并向警方素描专家描述了买家的长相。目击者们说警方素描正像是自己看见的那个跑过附近购物中心停车场的人,但调查人员们不打算排除有两人涉嫌了这场狙击枪杀案的可能。
不论是谁,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们)都成功地消失了。
(1) bar mitzvah,为年满十三岁的犹太男孩举行的成人仪式。——译者
(2) Rabbi,犹太教的宗教领袖。——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