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哎呦!哎呦娘!……我不想活啦!我不想活啦……”
一九七零年六月初八的夜里,蒋家湾的村东头一户农民家,一个女人凄厉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惨!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人毛骨悚然!
砰!砰、砰!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满堂、满堂开门!”
蒋满堂打开门说:“秀娥,惊着你了?”
“折腾到这个时候,你媳妇儿还没生吗?快送她去医院吧!”秀娥担心地说。
满堂面无表情地说:“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吗?是瓜熟蒂落的事,请了产婆了,不用去医院,回去吧!”
秀娥想进去看一眼呻吟不止的秀芝,满堂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折腾了整整一宿,产婆急得满头大汗。铺在床上的褥子都被血和汗水浸透了,眼见产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没力气……产婆急的大汗淋漓,她带着两手鲜血对满堂说:“孩子横生,血流不止,怎么办?怎么办?”
在满堂家不高的院墙外,住足了不少早上出工的村民,他们都为秀芝捏一把汗。队长蒋明川进来说:“满堂,我去套车,送你媳妇去医院,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满堂,快送医院吧!这种情况或许医院有办法!”秀娥抱着孩子又一次建议说。
满堂站在门外皱着眉头脸色蜡黄,他沮丧地说:“孩子横生,到镇上医院又能怎样?听天由命吧!”
“保不住大人就保孩子!”他对产婆说。”产婆无可奈何回到屋里。
秀芝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她痛苦的呻吟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上,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哑,剧烈的疼痛让她扭曲着身子,双手死死地掐住两边的被角,突然她把一只被角塞进嘴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哇的一声屋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秀芝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还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可怜的女孩叫小婉,一出生娘就死了,村里的蒋半仙掐着指头为她算了一卦说:“这娃命硬把她娘克死了,恐怕……”他把话讲了一半,就摇头晃脑的走了。
话虽没说完,但是村里的人似乎都听明白了。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村里的小喇叭老鳖(人名)媳妇捂着嘴小声说:“这孩子在她娘肚子里就跟别人不一样。人家女人怀孕肚子要么是圆的,要么是尖的,满堂老婆的肚子像个横着长的大倭瓜,难怪生下孩子命就没了,这娃不祥呀!”
狗胜媳妇也小声附和着说:“你没听蒋半仙刚才说吗?她娘被她克死了。我跟你说,蒋半仙算得可准了,去年我家猪丢了,咋找也找不到,最后就找他算算,他掐着指头算了一会说:你去村北的河边找找,你猜后来咋样?还真在那找着了!”
接着她用更小的声音说;“说不定这孩子还克她爹和她哥呢。”
老鳖媳妇说:“可不是吗?满堂的命可真够苦的。年纪轻轻的老婆就没了,以后的日子咋过呢?”
狗胜媳妇嘟囔着说:“你就没明白我说的话,他们家的人,说不定以后就会让她克没了!”
说完她吐了一下舌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队长正用眼睛瞪她。
队长的官虽说不大,可他掌管着一个村的大小事务,指挥生产,横竖她也不敢得罪,就扯了扯老鳖媳妇衣襟,俩人识趣地溜走了。
队长蒋明川是个明白人了,他劝满堂说:“满堂,有儿子养老送终就够了,把女娃子送人吧!带着她你挣不了工分,也养不活她!过几天你把事(指丧礼)办完了,我给她找个人家,让抚养孩子的人再给你出俩钱,就这么说定了。”说完队长抖抖肩膀走了。
满堂哭着在他身后喊,“队长,我老婆没了,姑娘不能再送人,我儿子可以在家照看她,绝不耽误上工!”队长头也没回,领着村民上工去了。
小婉还有一个哥哥叫蒋全,长她五岁。
只有李秀娥说:“这孩子命苦啊,若是早点送医院她娘就不会死了!”
埋了她娘之后,姥姥担心她爹不能把她养大成人,就自作主张把她抱回了李楼村自己家。蒋家湾村距李楼村不过五里路,小婉家的事在她还未进李楼村之前,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村里地一些好事者劳动之余在地头悄悄的议论。
大伟媳妇说:“李锋娘不是自找霉头吗?这样一个外孙女,她也敢抱回家!”
驴套媳妇说:“可不是吗?听说她克娘,克爹,还克她哥呢?哎哟哟不得了,会不会克她舅还有她舅妈呀!”
“咋能不会,听说蒋半仙算的,见一个克一个,她的命毒得很,百年都不遇一个呢?”大伟媳妇把嘴凑到驴套媳妇脸上说。
驴套媳妇立刻就不高兴了,她说:“你离我恁近干啥?吐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众人哄堂大笑。
村里的光棍汉李黑娃站在她俩不远处,他翻着白眼说:“你俩快点打起来吧!李锋家的事碍着你俩哪个啦!真是淡吃萝卜操闲心,没事给狗挠蛋去!别在这叽叽歪歪的,我家大黄狗伸着两条腿等着你俩呢!”众人再一次地放声大笑。
大伟媳妇说:“放你娘的狗屁,好事都跟你娘留着,让你娘挠去吧!”
驴套媳妇在一旁咬牙切齿骂道“你活着就是为你娘挣骂的?三天不挨骂心里就难受,天生的贱坯子!”
他娘实现听不下去了,拿着刚纳两针的鞋底朝儿子打去,一边打一边骂,“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你这两个嫂子你也敢骂,不想活了!”接着她又朝那两个女人说道,“他骂你们,你们咋骂他我都不烦,干啥扯上我呐,我又没惹你们。”
“黑娃没儿、没女、没媳妇,不骂他娘骂谁去?”大伟媳妇理直气壮地说。
“就是!不骂他娘骂谁呀!”驴套媳妇一句也不让。
黑娃娘指着她俩说:“你俩就积点口德吧!年纪轻轻的别把啥话都说绝了。”
那俩妇女不再说话,只顾低头纳着各自的鞋底。因为她俩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凤英,手里紧紧地攥着鞋底,一针也没纳,她的脸涨得通红。
“歇够了干活,干活了!”队长李广恩喊了一声,大家都站起来,又继续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