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民心值万金
沈放能感觉得到百姓眼神中的热切关怀,李邈他可以不回应,但是百姓必须回应。
沈放双手按压制止,许久之后百姓们才安静下来。
“乡亲们,这次你们必须要搬家了。”
沈放一开口,令人大跌眼镜。
四周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沈放心里装着事,那些都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可是为了维持百姓们祈盼的人设,他唯有耐下心来。
等百姓们不再躁动,沈放才动情道:“我知道,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很多人又悄悄从土门搬回了真定城。”
“可是,太原历经二百余天的坚守,兵竭粮绝,城内易子而食,城……还是破了!”
“真定城墙有太原那般坚固吗?乡亲们有太原百姓那般坚忍团结吗?”沈放摇摇头。
“沈放本不想让悲观情绪蔓延,不想在乡亲们中间制造恐慌。”沈放打量四周,语气变得低沉,“可是大家睁眼看看,河北山西方圆数千里,哪里还有一片安生之所?”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城内外西军、厢军、乡兵衙役也聚拢而来。
沈放登上一架烧毁的投石车架,调高了声调。
“乡亲们可能都听说了,西军入山西作战,杀了不少鞑子,夺回了寿县。”
“可是,我沈放眼里看到的不是杀死多少金兵。我看到的是……千里赤野,野狗当道啊!”
“世道不太平,军人当挑大梁!”沈放握紧了拳头,昂然抬首。
“刚才我说山西河北战乱不止,可是,在真定与太原之间的太行山深处,有一片净土井陉!”
沈放低首看了一眼身上的斑斑血迹,深情道:“这块净土,我沈放保证用鲜血去守护。”
四周死一般寂静。
“将军,你就说嘛,咋个守嘛?这日子咋个是个头嘛?”
跟前,一个衣裳褴褛的老汉嘟囔着。
沈放低头,眼色柔和道:“老乡,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你老家哪里人?”
“我是从安肃军逃难来的,这一路上饿着肚子跑了五百里。女真人遇见不少,还给些吃的,反而土匪兵痞一路抢劫。”
老汉一开口,人群中不少百姓纷纷吐起了苦水。
“对呀,俺是平头百姓,女真人见了不抢,自家宋人反而凶得很。”
“俺家境还算殷实,女真人还没打进定州时,家里就被官差土匪抢光了。”
“俺爷爷还被土匪打断了腿,逃没几天死在了路上!”
沈放没想到自己高调宣扬,出来这么个结果。
看来收拢人心不是件小事,军队打仗与民心向背没有找到契合点,老百姓不一定会买账。
老百姓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来听你唱大戏,这不是一句话一个保证就能解决的事。
沈放整理了一下思路,再次开口道:“我承认,朝廷军队连吃败仗,丢了北方大片的土地,让乡亲们有家不能回。”
“乡亲们逃难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甚至有的人丢了性命。”
“作为军人,我沈放本该专注于打仗,驱逐鞑虏,夺回失地才是我的天职。”
“可是,作为新任河北西路置制使,百姓吃穿用度,百姓如何活下去,如何再次返回家园,就都是我肩上的担子了。”
沈放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老乡们,你们有的人是从最北边的路分逃下来的,这一路下来,有见过今天这样的军队吗?”
“如果你们对我沈放还有一丝丝信任,欢迎你们进去井陉道,进入井陉天长镇,用你们的眼睛自己去判断,看看我沈放有没有诓你们。”
沈放看了一眼跟前的老汉:“如果乡亲们执意要继续南下,我不拦你们。同时,你们也可以自己亲自看看,金人带来的是施舍还是灾难。”
“世道安,百业兴,世道乱,百业废!”沈放猛然抬头,“伍军使,收拢部队,整理仪容!”
伍有才也聚拢在旁,他长期追随沈放,自然知道沈放的意图。
“背嵬士,竖旗,集合!”伍有才声若洪钟。
背嵬士听令,甲叶铿锵,步履齐整,很快列队完毕。
傅彪,赵士俊也收拢新军列队完毕。
“伍军使、傅教头,清点人数,汇报战损。”
伍有才大声应道:“禀置制使,背嵬士参战四百人,归队三百二十八人,阵亡七十二人,伤兵一百零五人。”
傅彪接着汇报:“新军一千人参战,阵亡三百五十一人,伤兵……过半!”
沈放一脸寒霜,点点头,问傅彪:“林良肱将军有没回信?”
傅彪:“暂时没有。”
沈放抬眼四望,发现沈宋也在人群中翘首以盼,他招招手,把沈宋叫了过来,问:“沈宋,土门关、虎头寨的金军有没什么消息?”
沈宋见沈放当着三军的面询问,显得极为激动,大声应道:“禀置制使,踏白军副军使王海守住了冶河,李乃雄将军在冶河防守,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沈宋摸了摸头,显然对自己蹩脚的汇报不太满意,这可是他哥沈放第一次让他在大军面前汇报。
沈放检视了军队仪容,当着真定城军民,还有逃难百姓的面下达了撤退命令,原路返回小作口。
沈放刚一下达军令,李邈和刘翊马上急了。
这周围都是金军,土门关估计还有几万名金军,就这么将他们丢在真定,要是金军回马一枪,他们哪里有能力抵抗?
“沈置制使,你就这么走了?真定府两万军民没了主心骨,金军再来围城,怕顶不住啊?”李邈急的都忘了官腔官调了。
刘翊也着急道:“是啊,有了你旋风将军的名头在,城内禁军才有勇气抵抗金军啊。”
沈放悄悄将两位文武守官拉至一旁,嘿嘿笑道:“不利于士气,不利于团结的话,别当众说。”
“你不也这么说嘛?”刘翊反怼。
“嗯,我这么说自有它的道理,有流民对我不信任。但你这么说,那叫一个泄气。”
刘翊一愣,他压根就听不明白。
“这样吧,”沈放继续拿捏,“西军主力部队必须要回防,井陉这个大后方失陷了,真定它也是座死城。我留在这里,等林良肱将军回来,命他协助你守城。”
李邈:“林良肱?可是那顺州守将,武义郎林将军?”
沈放点点头:“他是啥官阶我不懂,但他现在听我命令行事。”
“本官是知道此人的,有勇有谋,善于治军,还被陛下亲自嘉奖过呢。”
沈放想起第一次见林良肱时他穿的官袍,更是下了决心将林良肱留在真定。
按理说,现在李邈,刘翊都归自己管辖,但是和林良肱相比,此二人是大宋朝廷委任的地方守官,始终隔了层纱。
背嵬士和新军缓缓开拔,引发阵阵骚动。
之前那些百姓,特别是逃难过来的北方百姓还对西军有所怀疑,见识到了西军整齐划一的军容风纪后,慢慢信服了沈放的话。
别的不说,河北一带真没见过如此军威的大宋军队。
所谓听其言,观其行也。
现在这些军队走了,真定城周围都是金军,百姓们仿佛顷刻之间丢了魂一般。
转运司判官曹仓不顾是否得体,焦急的跑了过来,道声打扰道:“旋风将军,你看,你看,这不是办法呀!”
沈放扫了他一眼:“曹判官,什么不是办法?他们不是不信任我沈放么?”
“哎呀,咱真定本府人自然见识过你的军威,稍后属下就安排人分批转移。只是现在真定城内流民居多,万一他们闹起来……”
“闹?他们凭什么闹,我沈放还在真定城,城内还有一万多守军呢。”
曹仓愣道:“将军你不走?”
“不走,我是河北西路置制使,河北第一大城怎么会轻易弃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