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疏影

丫鬟莲儿说她的父亲就是固节驿的驿丞，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击打屋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在这样一个秋夜，听着雨声说说鬼故事或许是个好消遣，不过前提是与“鬼”相关的东西没有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

而此时……

华钢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打破了沉默，整个屋子好像是傀儡戏演到一半，傀儡师去休息了一下又回来了，傀儡们又开始动了。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我父亲不在驿站？驿站连一个驿卒都没有？”莲儿瞪大眼睛大声问了一连串问题。

“你们是不是假冒锦衣卫的强盗？”莲儿的思绪越来越偏激，连眼角都开始湿润了：“我父亲他们是不是被你们……”

她又激动又有些害怕，躲到了那车夫身后。

华钢舔了舔嘴唇，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莲儿，休得无礼。”

乐官李嫣说话了，声音听着柔软却有一股刚韧：“锦衣卫的铜牌我在京师见过，华百户肯定不会是假的，至于你父亲和这里的驿卒，我想华百户总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说是吗？华百户。”李嫣看了一眼华钢道。

华钢被说得脸一红，“这个……那个……”支吾了半天竟然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仙女姐姐，”在一边的韩道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开口，两道寒光射来，他转而正色道：“李乐官，事情是这样的……”

韩道把他们护送一支朝鲜使团进京途经固节驿，他自己离奇死去，驿丞和驿卒失踪，后来死而复生，再后来又发现了一具无头的驿卒尸体，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过他隐瞒了“鬼驿丞”的故事。

听完韩道的叙述，莲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爹啊，你死得好惨……”

“莲儿姑娘，你爹的尸体还没找到呢？”韩道蹲下来安慰她，转念一想：“你爹只是失踪，还不知道有没有亡故。”

莲儿哭得更伤心了。

窘迫的华钢鼓起勇气道：“李乐官，我们留在固节驿就是为了查明真相，你们也可以暂且住下，等待结果。”

李嫣看向车夫，车夫微微点头，她抿了抿嘴唇对华钢施了个万福道：“华百户，我们就是来看望莲儿父亲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于情于理我们也要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她又转向自己的丫鬟道：“莲儿，先别哭了，我们就先住下，等待华百户他们查出结果再做计较。”

“全凭……小姐做主。”莲儿捂着脸抽泣道。

华钢挠了挠头，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欢喜。

夜雨中的固节驿像一头隐匿在黑暗中沉睡的怪兽，影影绰绰看不清全貌。

教坊司的主仆三人已经在驿站住下，乐官李嫣住在二进西厢的甲字号房，丫鬟莲儿住在了隔壁的乙字号房，而车夫李四住到了后院东厢的甲字号房，隔壁的乙字号房住着朝鲜使团的副使崔皓。

已过了三更，华钢在自己床上睁开了眼睛，有一个奇怪的声音把他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华钢轻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侧耳听了听，那是从隔壁乙字号房里传来的。

“铮……铮……”

一声一声，悠长往复，与雨声交相应答，仿佛是一曲来自西天的梵音，聆听之下似乎又让人感觉由厚重慢慢变得轻薄，由斑驳慢慢变得闪亮。

作为一名曾经的“夜不收”，华钢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这个声音时常可以在军营中听到，那是磨刀的声音。

隔壁住的是“鬼驿丞”的女儿莲儿，深更半夜磨刀？华钢下意识取下挂在床头的佩刀握在手中。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嚯嚯的磨刀声终于停了下来，可华钢的精神却越发紧绷了。

隔壁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之后，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又是合上门的声音。

华钢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床上翻身下地，手中提着佩刀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廊道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似乎是往后院方向去了。华钢慢慢推开自己的房门，探出脑袋看了看，廊道里已经是空荡荡的。

他索性来到外面，这时候雨势不大，却也有不少的雨点落入廊道，青砖地面上半是湿的。华钢点燃火石，通过微弱的火光在水渍里照出一串纤细的脚印，一直通往后院的垂花门。

华钢赶忙顺着脚印追了下去，一口气穿过连接二进和后院的垂花门。

他抬头一望，眼神正好落到后院假山上的凉亭，这亭子名曰“栖云亭”，在这幽暗的深夜，凉亭中背对着垂花门赫然站立着一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

“是谁！是谁在那里！”华钢大声喝到。

那女子一动不动，也没有答话。

华钢脑袋里嗡的一声，难道这回真遇见“鬼”了，他提刀的手微微出汗，心中念叨：“这回我倒要开开眼界。”

计较已定，他大步向凉亭方向走去。

那女子依旧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院子其实不大，转眼间，华钢已经到了假山的入口，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上石阶。

再一抬头，却发现凉亭里已经空空如也。

华钢心道一声：“不好！”脚下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跳跃登上栖云亭。

再看亭子里面，哪里有什么白衣女子，他疑心那女子已经从另一边下了凉亭，便又跑下去查看，同样是一无所获。

假山只有一条上山路和一条下山路，华钢重新走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这次真是遇到鬼了。”